大抵是工作多年培养出的生物钟过于规律,虽还有些头痛眩晕,江忆依旧按时睁开了眼。
按住眉心揉了好一会,她才想起来,昨晚可以趁傻丈夫喝醉搜一下坠子的。
怎么就把这茬忘了,江忆拍了下额头,心道醉酒果然容易误事。
头重脚轻的趿拉到院子里,锦姨和竹寒罕见的没起大早,估摸是昨晚喝的太多,到现在还没醒过来。阿晗是个爱睡懒觉的,平时不叫他他就赖着床,外边此时只有她一个人。
到井前打了桶水,井水冰爽带着甘甜,江忆喝了两口,又冲了几把脸,脑子清爽许多,提着剩下的水决定去厨房给大家做点早餐。
方走到厨房门口,听到门外传来“咚咚”敲门之声。江忆心道:大初一还有人来串门?是小辈来拜年的?
被酒精侵蚀过的思维难免有些慢,江忆还兀自拎着桶思考,外面那人似是挺急迫,又敲了几下。
“来了!”
江忆揉揉眼睛,才慢悠悠的踱过去开门,发现来人一身灰褐色袄子,腰带上绣有水波形花纹,蹙眉道:“你是……张家的?有何贵干?”
江忆嗓音犹带着宿醉的沙哑。来人本还拉着脸,见台阶上站着的小妇人颊侧淡粉,柳眼梅腮,挤出一个笑道:“您怎么知道我是张家人?仓库已经空出来了,二少爷派我跟您传个话,他在仓库等着您,亲自归还钥匙。”
看人先看着装,这是江忆的职业习惯之一,“你穿的是张家家仆的衣裳,我自然认得出来。不过一把钥匙而已,你送过来就好了,不必劳烦你家少爷。”
对于张家二少爷,江忆有些印象,曾在门外喊过她“贱人”。可以说,张家这一大家子里,除了大少爷张仁凯之外,没有一个她看得上眼的,遂说完话就要闭门逐客。
“别别别……夫人莫急,”来人两步跨上台阶撑住门缝,“当面交接也是为了省去以后的麻烦,而且我们二少爷对一时冲动,毁了夫人绣坊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便想趁此机会和夫人赔个不是。”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江忆懒懒道,“替我回你家主子,我虽是一介女流,肚肠却没他想的那么小,钥匙由你送过来就行,我不会找后账。”
这句话夹枪带棒,暗讽二少爷小肚鸡肠爱报复。但想想自己毁了张夫人声誉、送张夫人姘头进了大牢、打击了张家生意,已经算是替江绣娘报了仇,便决定把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不想和张家多做纠缠。
来人手却没松开,眨眼间笑脸就变为一副愁容:“大过年的我也不想来麻烦您,可我家二少爷就想跟您道歉,不做这件事就吃不香睡不好,我也没办法,您看看……”
他顿了一下,讨好的眨眨眼睛:“您就别为难我一个下人了是不是?!”
这人变脸速度之快让江忆不由诧异,而且言语间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江忆懒得和他扯皮,回去系了件披风随他而去。
当面交接的理由蹩脚得很,而且往别人铺子里泼屎尿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生出悔过之心,江忆心知二少爷找她一定还有别的事情。正巧现在大家都没醒,她出去走一走就当散酒气了,还能顺道搞清楚那人渣心里打的是个什么算盘。
初一清晨的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离老远江忆就看见库门前站着一个男人,披着黑色大氅,一只腿曲着,另只腿踩着石头,似是有些不耐烦,手在膝盖上不住的点。
等离的近了,江忆才发现二少爷虽人品不好,生的倒是唇红齿白,就是眼里透着邪气,白白毁了一副好相貌。
在她观察二少爷的同时,二少爷也在打量她。第一眼看去,女人小脸裹在白色狐狸毛领里,肤色蜡黄,不过是中人之姿。第二眼看去,她脚步如风,即使被男人肆意盯着也不露怯意,反而将下巴扬的更高。
真他妈骚,二少爷心想,怪不得把大哥迷的茶饭不思。
他并没迎上前来,而是等着江忆自己走过去,这更印证了江忆心中的猜测。只是连装都不会装一下,江忆心里立马给出一个评价——不及张仁凯万分之一。
“夫人过年好。”二少爷松松垮垮的拱拱手。
“二少爷过年好。”江忆还礼道。
“唉,别叫的这么生分嘛。按年纪来算,你比我小一些,就叫我声哥哥吧。”
二少爷毫不见外的拍拍江忆肩头,江忆没能躲过,皱着眉往后退了一小步,心里有些膈应,顺着他的话道:“好的,哥哥,开始查库吧。”
二少爷挥挥手,带江忆过来的家仆快步打开库门。江忆目光略略扫过,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便伸手去接二少爷递过来的钥匙。
二少爷看了伸过来的纤手一眼,又把钥匙收了回去,歪嘴道:“欸,妹子,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这番动作无疑是在逗弄江忆,但江忆没看他,而是回头看了一眼。
——那家仆开完门走回来,站到了江忆身后。
作为随从,他没站在二少爷身后,而是站在了她身后,这种反常的行为让她顿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