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镜没说话,慢悠悠地轻叹了一声。
听见姬无镜的这声轻叹,顾见骊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她抬起眼睛望向姬无镜。那颗慌张又窘迫的心竟然慢慢平静下来。
顾见骊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相攥,她五官揪起来,陷入挣扎犹豫。她好像考虑了一百年那么久,又好像只是思考了一瞬间。
她声音小小,却十分平静地问出来:“五爷,你是想圆房吗?”
本已经重新合上眼的姬无镜重新撩起眼皮,看向顾见骊。
顾见骊使劲儿攥了一下后腰的衣料,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放下来,垂在身侧,她缓缓垂下眼睑,温声细语地低声说:“我愿意的……”
——如果这是为人-妻的责任,她愿意。即使这场婚事不过一场陷害阴谋,并非她所愿。
当顾见骊说出她愿意的那一瞬间,那个昔日柳下少年郎的眉目忽闯入眼帘。
顾见骊使劲儿闭了下眼睛,将别人的音容笑貌赶离。她重新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眼中已将所有的湿意逼了回去。她抬眼,坦然而又真诚地直视姬无镜。亦或者说,等待着。
姬无镜舔唇,望着顾见骊的那双狐狸眼中毫无情动。
“没意思。”姬无镜笑,口气随意。
过了好一会儿,顾见骊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身侧紧紧攥着被子的手逐渐松开,那紧紧绷着的双肩也缓缓放松下来。
姬无镜看见了。
他没心没肺地笑笑,拍了拍床榻,说:“不玩了,叔叔真的困了。睡觉。”
顾见骊又软软“哦”了一声,重新躺下来,担心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她动作轻柔地转过身,背对着姬无镜。
顾见骊檀口微张,想说什么,可是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连一声“五爷”也没能喊出来。那原本被逼下去的泪却毫无征兆地忽然滑落,沿着眼角滑落青丝里,又沾在枕上。
姬无镜打着哈欠,伸手一捞,将顾见骊捞到怀里抱着,顾见骊乖巧又温顺地任由他拥着。
姬无镜将脸埋在她的后颈,蹭了蹭,说了声“香”,又笑笑。
姬无镜很快满足地睡着了,可是顾见骊完全睡不着。
穿了盔甲的大虫子贴在娇臀,火燎一样。
顾见骊一动不敢动,因那只穿了盔甲的硬虫子让她僵在那里,如何得睡?
长夜漫漫,异常难熬。
听着身后匀称的呼吸声,顾见骊茫然地睁着眼睛,在心里盼着谁可以来救救她。谁又能从天而降救她?谁也不能。她蹙眉,只盼着这漫漫长夜早些过去。
最后,顾见骊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上,她很早就醒了过来。醒来时,两个人还保持着昨日睡时的姿势。顾见骊轻轻将姬无镜搭在她细腰上的手挪开,从他的怀里逃出来。
她掀开被子下床,也不穿鞋子,双手拎着鞋子,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姬无镜一如既然地起得很迟。他起来时,栗子已经回了一趟广平伯府,不仅拿了些姬无镜和两个孩子的换洗衣服,还将姬无镜的轮椅也一并带了过来。
姬无镜懒散坐在轮椅上,慢悠悠吃着鱼粥,看着顾见骊蹲在姬星澜面前给她整理着衣服。
姬无镜又移了视线,看向姬星漏。姬星漏站在凳子上,往下跳。跳下来之后又爬上凳子,再往下跳。无聊的游戏,却乐此不疲。
顾见骊给姬星澜整理好外面的小棉袄,站起身。她回头望了一眼姬无镜,姬无镜已经换上了他自己的雪色衣袍。他穿着自己的衣服比较像正常人了,顾见骊松了口气。
她不经意间瞥见姬无镜是赤着脚的。
多冷啊。
她转身进了屋,拿了姬无镜的鞋子出来,蹲在姬无镜面前给他穿鞋袜。
“不想穿。”姬无镜缩回脚。
蹲着的顾见骊一个不稳,向后跌去,跌坐在地。
顾敬元进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
“好啊你!居然敢踢我女儿!”顾敬元大怒。
顾敬元今早起来晨练,无意间听见姬星澜和姬星漏两个孩子一脸骄傲地跟顾川夸赞姬无镜穿着顾见骊的裙子有多好看。顾敬元忍不住做了回偷听的小人,越听越震惊。等到姬星漏和姬星澜回去之后,他又把季夏叫过去,仔细询问了一遍。确定了姬无镜竟真的那般不成体统,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升。
“父亲,不是的,他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的。”顾见骊急忙起身,迎上顾敬元。
“走开!”顾敬元将顾见骊拉开,指着姬无镜怒不可遏:“说什么都没用,我忍不了你这个疯子糟蹋我闺女!当年西厂那些阉狗怎么不把你也阉了!”
姬无镜皮笑肉不笑:“阉了照娶,那你闺女嫁个太监岂不是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