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骊一下子站起来,望向圆浴桶的方向,轻轻喊了一声:“五爷?”
无人应答。
整个室内充满了水汽, 什么都看不清。
顾见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摸索着朝着浴桶的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 确定姬无镜不在里面。她走到窗前将小窗户推开,屋内的水汽一下子卷出去。凉风一吹,顾见骊缩了下脖子。
屋子里的视线倒是大亮。
顾见骊环顾狭小的浴间,确定姬无镜没有昏倒在某个角落, 才提着裙子往外走。她刚走出去,迎面对上栗子。栗子傻乎乎地对着她笑,说:“吃早饭!”
顾见骊往空着的床榻望了一眼, 径直朝外间走去。姬无镜正在吃东西, 脸上没什么表情。顾见骊悄悄望了一眼姬无镜的脸色,才在他对面坐下。
顾见骊接过栗子递过来的饭,低着头小口吃着。姬无镜没有开口说话,顾见骊更不会主动说话。虽然沉默用膳的气氛有些古怪,但总比和姬无镜说话好多了。
桌子上又是许多鱼。
顾见骊隐隐发现姬无镜在吃鱼的时候似乎特别专注。他吃鱼吃得很仔细与文雅, 用筷子挑去一根根鱼刺的动作流畅好看。
吃着吃着,顾见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的动作慢下来, 又胡乱吃了两口, 便将筷子放下,安静地坐在那儿,等着姬无镜吃完。
姬无镜知道顾见骊有话要跟他说,不过他也不急,仍旧慢悠悠地吃着鱼。吃鱼的时候,谁都不能吵着他。
姬无镜终于放下筷子,将沾了鱼香的食指放在唇前舔了舔,才撩起眼皮看向顾见骊,问:“有什么话要跟叔叔说?”
顾见骊蹙眉,不去纠他“叔叔”的说法,说起正事来:“今天是三朝回门,我想回家去看看……”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下去。
归宁这事儿实在太普通寻常,只是顾见骊嫁过来的情况也实在是特殊得很。若姬无镜没有醒过来,她断然是不能回去的。
当然,即使姬无镜如今醒了过来,顾见骊也没想过拉他一起回去。
她继续小声地说:“昨儿太医说了你不能行走太久,更受不得路上颠簸。所以我自己回去就好。天黑前会赶回来的……”
姬无镜支着下巴瞧她,不咸不淡地说:“替我问候顾敬元这老东西。”
顾见骊还没来得及生气他这样说父亲,眸色忽然一亮,他这是同意了!她又说:“林嬷嬷要照顾四姐儿和六郎,我让栗子跟我回去一趟行不行?”
姬无镜看向蹲在门口玩石子儿的栗子,忽嫌弃地瞥了顾见骊一眼:“你顾家已经落魄到连个陪嫁丫鬟都没带?”
顾见骊想要解释,话还没开口,眸光微闪,她压下心里的激动,努力用平缓的口气说:“我的陪嫁丫鬟家里出了些事情,没能及时过来。我这就给她修书一封,让她办完家里的事情快些赶来。”
顾见骊小心翼翼地盯着姬无镜的表情。
姬无镜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起筷子,将吃过的鱼刺摆来玩。顾见骊说完,他随意“嗯”了一声,再没别的反应。
“那我这就走了。”顾见骊支会了一声,站起来,转身款步往外走。她腰背笔直,步子仿若用尺子量过,规规矩矩,偏又婉约曼妙。
姬无镜抬眼,瞧着顾见骊的姗姗背影,扯起嘴角古怪地笑了一声。
顾见骊努力压下心里的狂喜,嘴角却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今日能够回家看望父亲已是大喜之事,没想到她还能将季夏重新叫回来。季夏是她的贴身丫鬟,与她同岁,和她一同长大。
顾家出事,家仆遣散。季夏倒是想跟着顾见骊,可偏偏当时顾见骊一家住在那样狭小的地方,连个角落都不能给季夏。顾见骊便狠了心,让季夏回自己的家中。昔日落泪分别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如今,她可以喊季夏回来了……
顾见骊眯起眼睛,望着暖融融的朝阳,身子也跟着暖起来。
当初顾见骊嫁过来的时候可以一切从简,可如今姬无镜醒了过来,府里听说顾见骊要回家,立刻准备了轿子,又备了礼。
虽仍旧草草,倒也勉强像个样子。
顾见骊急着见父亲,倒也根本不计较这些。
农家小院十分偏僻,前巷狭窄,连轿子都进不来。轿子在街角停下,顾见骊下了轿子脚步匆匆地往家赶去。什么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忌讳早就在先前的三个月里抛了个干干净净。
“你们陈家这样的做派是要天打雷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