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七宝苦苦挣扎的时候, 康王世子赵琝因为听说消息,也来到了张府。
他当然不能跟张制锦般地闯入产房, 只同周承沐一样在外头坐等。
听着产房之中隐隐传来的啜泣声……那是因为七宝昏迷不醒, 苗夫人跟叶若蓁无法克制所致。
那时候,周承沐靠在门边, 抬手抵在门扇上, 全然不知道泪早就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赵琝坐在圈椅上, 垂着头默然不语。
这一会儿他看不见七宝,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虽然室内灯火通明, 可对赵琝而言,却犹如坠入无边深渊。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 就算他不顾一切地奋力往上, 想要到达一个足以替七宝遮风挡雨的位子上,但这世间毕竟还有别的东西,是他所无法掌握的。
比如现在。
而赵琝无法想象,如果七宝有什么意外,自己还能如何, 之前拼命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成了徒劳无功。
好像没有她,那些就也随之黯然失色, 毫无意义。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赵琝略有些恍神。
他想起两人初次相见, 他甚是无礼, 七宝边哭边举着花瓶、掂量着花瓶是否足以将他砸晕的样子。
如同身临其境, 赵琝嗤地一笑,泪却随着从眼中掉了下来。
如果……如果能回到当初……
如果能够回到没有任何错误的开始,那该多好。
直到耳畔听到极微弱的一声“夫君”。
随之而来的是响亮的婴儿的啼哭,然后产婆们惊喜交加地叫道:“恭喜大人,是位小公子!”
赵琝早就站起身来,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紧闭的房门。
周承沐像是虚脱一样,整个人顺着门扇跌坐在地上。
赵琝深深呼吸走到门口,正好房门打开,丫鬟跟产婆们来往穿梭。
赵琝看向里间,见苗夫人跟叶若蓁围在床边,苗夫人怀中抱着一个襁褓。
可是却并不见七宝跟张制锦,赵琝身不由己地想走进来,一名丫鬟忙道:“世子殿下,这里不能进的。”
赵琝怔怔止步,此刻苗夫人带泪笑着,因回头见了他跟门口的周承沐,便喜极而泣地走过来:“世子,承沐,你们瞧瞧……”
周承沐爬了一爬,竟然没成功从地上爬起来,赵琝鬼使神差地伸手,从苗夫人怀中把那刚出生的小孩子接了过去。
这是赵琝第一次抱襁褓中的婴儿,身不由己接过来后却又吓了一跳,那孩子着实轻的近似无物,且又小的可怜,比一只猫崽大不了多少,以至于他第一眼看去几乎没看仔细。
但是再度定睛看去,却见细眉细眼的透着清俊,虽然眼睛还没有睁开,但这般闭着眼睛仿佛睡着的安静模样,却隐隐地瞧出了几分似七宝的影子。
旁边周承沐总算扶着门站起来,在赵琝身旁瞪大眼睛盯着那孩子,不禁重又泪盈于睫,语无伦次地说道:“这孩子生的真好看,这小脸跟嘴有点像是妹妹,眉眼却又像是九爷!好好好!”
此后,苗夫人几乎就住在了张府,贴身细致地照顾七宝,加上石琉的精心看护,调养了半个月,七宝终于恢复了六七分元气。
而那小孩子也一天有一天的变化,眉眼越发比先前长开。
当时赵琝抱着他的时候他还不会睁眼,眉目里隐约倒是有些七宝的乖静。
但若赵琝看到他睁开双眼的样子,一定会大失所望,因为那样天生淡静的目光,配合那样从小出色的眉眼,不折不扣的小一号的张制锦。
苗夫人对才出生的外孙爱不释手,简直要超过了对七宝的疼爱。
不止是苗夫人,连叶若蓁跟同春等都喜欢非常,但凡得闲就要围着这小家伙逗弄个不停。
可不知是不是这小家伙的脾气太像是张制锦,竟然很少笑,不管给人如何逗弄,都是一副淡淡冷冷的样子,简直让人怀疑他随时都能冒出不悦的一句:“都不要胡闹。”
怪不得洛尘常常说:“看着咱们小公子,活脱脱一个小九爷,虽然人小,让人看着却怕怕的。不敢十分逗弄他呢。”
同春嗤地笑了出来:“你难道怕他也跟九爷似的踹你不成?”
洛尘认真琢磨了会儿,点头道:“还真不一定,有时候他看我的眼神跟九爷不高兴时候一个样……吓得我赶紧溜走,生恐他会冲我啐一口。”
同春哈哈大笑。
在七宝生下小孩子后三天,靖安侯来到府内探了一回。
那会儿七宝因为损神耗力的,仍旧卧床不能起。
苗夫人便并没有命人打扰,只忙出来相见,又请靖安侯入内见过自己的小孙子。
靖安侯随她来到内室,从乳母手中接过那小家伙,抱在怀中看了半天。
终于他叹了口气,说道:“跟锦哥儿小时候一个样儿。”
苗夫人看他脸上并不是狂喜,便含笑道:“是啊,我们也都这样觉着,这孩子跟锦哥儿简直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
靖安侯百感交集,又抱着看了片刻,才将小孩子交给了乳母。
苗夫人顺势问道:“府内老太太身子可好?”
靖安侯摇了摇头。
原来自打上回去太子府赴宴后,回府张老诰命就病倒了,这连日来更是不能起身,连水米都少进,据太医说,也就是在这一两天了,张府之中连后事都开始筹备。
只不过以前操持这种事的都是李云容,现在李云容也没了,府内的行事不免有些混乱。靖安侯自然更加心烦。
苗夫人也听说了这件事,本来按照两家关系,苗夫人很该去探望的……可是苗夫人也知道张老诰命素来不怎么待见七宝,加上张制锦又自己离开了张府,所以苗夫人索性也不去讨这个嫌。
何况先前苗夫人一心扑在七宝跟外孙身上,更加不想理会别的。
如今见靖安侯忧心忡忡的样子,苗夫人只当他是为了张老诰命的事而已。
靖安侯轻叹了声,原地徘徊了两步,回头看苗夫人,突然问道:“锦哥儿……很喜欢这孩子吗?”
苗夫人给他问的一愣,然后笑道:“哪里有亲爹不疼自己儿子的呢,不过锦哥儿的性子侯爷也是知道的,他不是那种动辄喜形于色的,可心里自然疼爱着呢。”
靖安侯看了她一会儿,终于一笑点点头:“说的是。”
苗夫人给他弄的心里有些异样,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好。
“七宝……她怎么样?”靖安侯又问。
苗夫人忙说:“之前把人吓的不成,幸而还有惊无险的,只不过这两天要好好休养,暂时见不得侯爷了,您莫要怪她。”
靖安侯微笑道:“我怎么会怪她?横竖七宝无碍就是了,好罢,我先去了……等过几天再来。”
送了靖安侯后,苗夫人抽空把他来探望孙子的事儿告诉了七宝,等张制锦回来后也告诉了他。
苗夫人并没跟七宝细说,只对张制锦道:“听说张府内事多,锦哥儿你要不要会看一看?”
张制锦不置可否,只叫苗夫人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