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叫他下来”乔佚问。
“沈欲他还能坚持,我心里有数。”老维说,把一块白色的毛巾攥在手里。
第八回合开。沈欲明显感觉到自己精神的涣散,好几次眼神都追不上对面。张伟开始猛烈进攻,不再拉扯,一记上勾拳把沈欲再次ko。
乔佚腾地一下跑到离沈欲最近的位置,隔着围绳他的五脏六腑都在收缩。观众席瞬间安静,只能听到裁判在读秒。
“1,2,3,4,5”
沈欲分不清这是在哪儿,但身为一个专业的拳手,是不能听到8这个数字的。他又爬起来,安静的观众席瞬间鬼哭狼嗷地叫。
两人再次开始正面攻击,半分钟后沈欲不敌,右脸再次遭遇重击,侧身倒地。
“停停”老维高声喊停,同时把白色毛巾扔上了拳台。教练有这个权利,在拳手坚持不住的时候向台上扔一条白毛巾,代表愿意认输。
沈欲像掉进了漩涡,不断被压榨、下坠、搅碎。耳边在读秒,他完全是下意识地翻了个身,他还不能停下。
“1,2,3,4,5,6,7”
读到7,沈欲又站了起来,但站都站不住了。这时,那条白毛巾被裁判捡了起来,出人意料地扔回台下。
观众席成片欢呼,裁判否决认输的场面太少见了。
教练有替拳手认输的权利,场内裁判同样专业,除了保证比赛双方不追杀,也有能力评判拳手还有没有战斗意志,同时有拒绝的权利。一旦裁判拒绝,比赛仍旧有效,也是对拳手的最高评价。
张伟也是没想到沈欲咬死他不放,这回蓄力而来。沈欲摆好抱架,正面迎敌。心里有一个声音,是他自己。
“我叫沈欲,的欲。”
张伟一拳扫在沈欲的耳朵上,沈欲侧过身,打中了他的鼻子。
“出身那年家里谷子欠收,欠了舅舅家20万。后来我爸死了,我妈也死了,我给家里还钱。我是一个全色盲,从来不知道黑白灰以外的颜色,从小被全村笑话。没上学之前,我以为自己分不出颜色是因为自己傻。”
两人同时抱住对方的脖子,在压制对方的同时休息喘息。
“我很穷,从来不敢要好东西,吃不饱也不敢说。我想要很多,可不敢要的更多。后来我认识了一个男孩,我很喜欢他,可我又骗了他,不敢告诉他自己出身不好。直到被全村人逼着还钱,我带着孩子跑了。然后我打拳,赚钱,养儿子,成了龙拳的扛把子,我胆子本来就不大,一开始上场会害怕。这些年,我很想他。”
拳击台上完全失去了节奏,只剩下两个油尽灯枯前的拳击手。
“现在他又回来了,从男孩变成了男人。我们有两个儿子,都是领养的。他知道我在贫困村长大,我也知道他是私生子。可我们都没变。以前我太自卑,又没见过世面,离开他5年。这5年我们过得都很不容易,我拿以后的人生来补偿他。即便他已经高大过我,还是我最心疼的弟弟。”
两个人同时放弃了防御,以拳换拳,精准打击对方的弱点。用抗打力换最后胜利的一线希望。
“我胆子真的不大,很多事都会怕,又一直想当勇敢的男人,给白羊座拖后腿了。我被骗进拳场,被老板们操纵了很多年,打针,作假,从来没为了自己赢过。我从不喜欢拳击到爱上拳击,要为自己打拳了。我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自己,要多谢自己的身体,我要为自己赢。我不能停下,我害怕,但我还要打下去。”
沈欲最后一拳出去,张伟轰然倒地。他愣了,裁判也愣了,随后立刻跪到张伟身边开始读秒。
沈欲颤抖着听,一边害怕一边重拳出击,还是第一次。
秒数超过了8,张伟没有起来,观众席再次沸腾了,沈欲迷迷糊糊地站在灯光下,自己把对手的体力耗尽了,牛逼。
裁判还在张伟旁边,确定拳手能否继续参赛,最后判定击倒,宣布比赛结束。沈欲已经预知自己的体力用尽,但强撑着,站在台上,等着自己的第一场正规比赛的结果。
蓝方赢了。裁判高高举起他的左拳,沈欲面向台下,再过生日26岁,终于迎来了一场属于自己的胜利。裁判放下他的拳,张伟还坐在台上休息,沈欲一步三晃走过去,凶狠地亲住还处在半昏迷状态下的对手的嘴。
亲完了就是自己的妞儿,用公平的方式替重明讨回公道。
正在台下鼓掌的乔佚突然不笑了。
灯很亮,拳场的兄弟们更激动,终于,他们不再是见不得光的地下拳手,他们可以顺着小马哥的路往前走,走到合法的拳击台上,公平竞争。
沈欲一直笑,本来想装酷的,酷酷地赢一场,但太过灿烂的笑容把龙拳扛把子的面子都笑没了。他赢了,作为蓝方击败了红方,只是再也站不住,退后几步彻底挂在弹性绳上。
这绳子真好啊,立柱也好,上台的台阶也好,是一场标准拳赛的配置,自己值得。他继续往后倒,一双手托住他,沈欲知道是小乔所以没有回头,突然下巴湿了。
随手一摸,手心有暗灰色。沈欲还笑着,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在流血。
乔佚翻上台,用纸巾捂着沈欲的鼻子。“别笑了,跟我去医院”
“去去医院干什么”沈欲挂着他肩上。
“输血”乔佚吼得很大声,“你又乱亲别人”
流鼻血就输血,太他妈好笑了。沈欲像闻了笑气,趴在小乔怀里抖肩膀。赢了比赛原来是这种心情,不用再低头捡钱,而且昂起头迎接荣光,听什么都好开心。
“结婚吧。”沈欲笑着说。乔佚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仿佛沈欲被打傻了。
“我说,结婚吧。”沈欲用舌尖把护齿顶出去,“我比你大,就算要求婚,也得是我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