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吭声了, 总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立场。
“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你仍然不信任我,看不起我的吧”他仍直勾勾看着我,但神情已然有些悲伤。
我焦躁起来, 急切地说“您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会看不起您,不信任您呢”
“那你坦率地告诉我,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别说怕连累我,我在意这个还会和你结婚吗也许我配不上你,你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可我努力想要靠近你,让你喜欢上我,这也不可以吗为什么把我推得远远的我认为你对我至少要有最起码的信任”他又急又恼地说完这些话,然后深深喘了口气,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后, 理智回笼般低声说了句抱歉,垂着眼睛回去收拾餐桌了。
他的身形很高大,我总是需要仰视他, 他也很有力,轻松就能把我举起来, 所以他生气的时候, 我总是有些害怕,会不由得回忆起一些怒不可遏的男性, 会不由得怯懦。
地板上的黑影晃来晃去, 迈克的脸上也映着一层阴影,他沉默地收拾桌子,清洗盘子,摆正椅子, 然后瞅瞅我的餐盘说“你再用一些吧,我回房间休息了。”
才刚过7点,以往他会带我出门玩一会儿的,昨晚我们还跳了舞
我失落地道了声晚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充满了委屈。
我暗暗对自己说,这是为了他好,也没有看不起他,不信任他
这晚,我也早早回房间躺下,可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半夜时分,外面传来敲门声。
“安妮。”迈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然而他只叫了一声,就没有动静了。
我迟疑了下,还是起身开门。
刚一开门,就被人紧紧抱住了,他在急切地责怪道“你是个坏姑娘,你知道吗”
黑暗中,他怀里有种阳光暴晒后留下的干燥气息,我小声反驳说自己没做过任何坏事。
“你做了,你做的坏事让我睡不着。”他声音有些委屈。
他带我往床边走,把我压倒在床,随着被褥陷落的柔软声,我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是我的错,因为我是不值得被信任的人。”
我说没有。
他却说起那年我被格林休斯顿欺负的事,闷声道“我曾让你失望过吧,那次你向我求救,我却看着你被欺辱而无动于衷。”
“你没有无动于衷,你赶来救了我。”我说。
“但我总有诸多让你忍受欺辱的理由。”
“你不是万能的,总有解决不了和需要忍耐的事,你和我都无可奈何。”
“所以我才不值得信任,也许将来还会在你迫切需要帮助的时候让你失望,所以你也不指望我,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是吗。”
我抬头看他,黑暗中他的面容影影绰绰,只有轻微的呼吸洒在我耳侧,我不喜欢他说这种话,满怀焦虑地劝解道“我要怎样说,你才能明白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害怕,我怕我做的事会伤害到你。”
“那你工厂里的朋友呢她也陪你一起做危险的事情,你不怕她受到伤害吗”
“她不一样,她她”我结结巴巴起来。
迈克替我说完了后面的话“她不一样,因为她是你全心全意信赖依赖着的朋友,她不怕你牵连,你也不怕她拖累,她和你追逐着一样的东西,你们彼此都不会让对方失望,我是不配与她相提并论的对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我们做的事情在很多人看来是愚蠢的,是不自量力的,甚至是任性妄为的,如果因此连累自己或者别人是否值得呢不是没有考虑过后果,而是自从我知道那些菲利斯人都被屠杀后,就没有办法再去考虑后果了。我的朋友与我一样,我们决定做这件事,如果事发,就把一切责任揽在身上,家人只要不牵扯进具体事件,就不会有事,可如果你陪我一起做,那就很难洗脱嫌疑了,我会背上沉重的压力,会在冒险之前裹足不前,会始终担忧害怕。”
“那你就把我当做你的朋友,这样就不会背负压力,为我担忧害怕了。”
“我不能假装那样,因为你是为了我牺牲。”
“我愿意为你,可也不全是为你,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为了我自己。”他沉默许久,忽然说起了乔纳森的往事。
他说了很多人,他的父亲、叔叔、兄弟、朋友,他们教他、命令他、伙同他做事的往事,甚至家里的女人们,有些比男人更冷静残忍。
他迷茫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浑浑噩噩地活在那个家里,他们是我的家人、家族,我天生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从小我就是这么过来的,除了喘息吃饭,活着好像也没什么目的,可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家,你成了我的家人、家族,我不再属于他们,我属于你,我想也许你愿意要我”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脏像一团棉絮,无法支撑起力量。
我想起小时候读过一篇小说,名叫娼妓街,说一座城市的一条街道叫娼妓街,里面住满了妓女,她们祖祖辈辈都从事这项职业。女主角8岁就被母亲安排当了雏鸡,她对什么是正常生活一无所知,反而觉得当妓女才是天经地义,后来街道被治安局封锁拆除,女主角愤怒地与治安官抗议,甚至要用死去守护这条街道,守护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