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顾之澄回宫后, 陆寒回到摄政王府,十三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见到陆寒峻拔的身影走进来, 十三立刻垂下眉眼半跪着行礼道“属下参见主子。”
“本王早同你们暗庄的暗卫们说过,见到本王不必行这种大礼, 你身为暗庄的少庄主, 更是如此。”陆寒淡淡瞥了她一眼, 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十三站起来, 眉目间一片清冷, 应了一个“是”字。
陆寒瞥了眼天边烧得绚烂的晚霞, 深邃的眸中掠过些难辨的深意,“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十三微顿,而后从善如流道“都处理好了。”
“定要小心些,莫出什么纰漏。” 陆寒负手而立, 手掌紧紧捏成拳。
十三颔首,“请主子放心,属下调制的秘药,定能让他们忘却前尘往事, 开始新生活。”
陆寒握着的拳松了些, 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顾之澄那双湿漉漉又惶恐的眸子, 忍不住缓声问道“十三, 你也觉得本王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么”
十三怔忡片刻,沉默了一会儿, 才从善如流答道“十三以为,主子已是手下留情了。蛮羌族举族攻打顾朝,令顾朝损失多少兵力财力,顾朝百姓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亦不再少数,就算将蛮羌族全部灭族也不为过。”
“但主子仁慈,依旧放了蛮羌族的小孩们一条生路,让他们饮下秘药,忘却儿时记忆,被人收养,已是他们的万幸。”十三眉眼冷清,虽对蛮羌族深恶痛绝,但提到那些小孩时,她的眼神也松缓了不少。
无论怎样冷血残酷的战争,这些小孩子总是无辜的。
陆寒双眸微微眯起,冷声道“他们以后不再是蛮羌族的小孩,是我顾朝的子民。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晓。”
“是,主子吩咐过,属下格外注意。那些孩子每一个都是属下亲手喂了药,再趁其昏迷时送到愿意的家中,他们的养父养母并不知道这些孩子来自何处。”
“好。”陆寒抬起眸子,轻叹一口气。
反正蛮羌族人除了身材高大一些,旁的与顾朝人也并无二样,想来长大后也不会被人知晓。
明明是救了这些小孩的好事,可是他却要瞒着全天下人。
一是为了杀鸡以儆效尤,让顾朝周边的其他小国都知道,顾朝就是如此铁腕冷血的手段,谁都别轻易来惹,不然就是蛮羌族这样举族皆灭就连小孩也不放过的凄惨下场。
只有闾丘连能活着,可他这样活着,其实所有人都明白,比死了还要惨。
二则是若有其他人知晓蛮羌族的孩子都活了下来,这世上不透风的墙总会透出风声去。
那些孩子长大后若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想起前尘往事来,只怕仇恨使人盲目,又不知暗地里做出些什么威胁到顾朝的事情来。
所以还是瞒着所有人,偷偷摸摸将这事情了了。
其实陆寒也大可以不必这样麻烦,不放过这些小孩也就罢了。
可是他的良心上却过不去,他的心底虽一片阴冷,却也总有些不愿意让黑暗蔓延到的明亮之处。
唯一在乎的,就只有那小东西对他的看法。
似乎顾之澄已经认定了他就是一个穷凶极恶冷血无情的人,这样的印象不容易改观。
他解释起来太麻烦,顾之澄也定然不会相信他的这套说辞,更加会责问他为什么不肯放过所有人
他知道顾之澄太心软,并不适合当一个好皇帝。
所以,他替他做。
他做的坏事,多一件少一件,仿佛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都是迫使着那小东西再陪他半年,然后送出宫,再无瓜葛。
陆寒敛下眸子,藏住一片痛色。
只是陆寒以为,这半年可以如他所愿地度过。
只可惜,顾之澄似乎并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自打顾之澄从临仙楼回来之后,就如同一只缩头乌龟般,总是称病窝在寝殿中,不肯再去御书房。
除了晚上偶尔召阿桐侍寝外,也就谭贵人偶尔抱着小公主来瞧一瞧,派人求见也一概都被她推脱了,什么朝政的事都扔给陆寒处理。
反正她也知道,陆寒都能将这些事情处理好,就不必她费什么心思了。
但陆寒当然不会愿意顾之澄就这样一直躲下去。
他只剩下半年,怎可以就这般轻易的蹉跎了。
顾之澄的寝殿外,陆寒理了理蟒袍上的细褶,让守在门口的田总管替他进去通传,说他有要事禀告陛下。
田总管不知近些日子陛下是怎的了,似乎一副百无聊赖生无可恋的模样,对什么都恹恹提不起劲儿来。
虽知道今日摄政王此行定又要闹得陛下不愉快,或许陛下亦会给摄政王一些软钉子吃,最终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但田总管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殿。
“陛下,摄政王来了。”田总管扬了扬翡翠柄拂尘,小声将卧在榻上睡得正酣畅的顾之澄唤醒了。
顾之澄睡眼惺忪,清丽的眉眼间掠过一丝不耐,“不是告诉过他,朕已病了么”
田总管弓着身子,只道“听说是有要事要同陛下相商。”
顾之澄似乎有些郁躁,眉尖轻轻蹙起,但却不知该往哪里撒气,最后只能克制着坐起来,小脸皱成一团,“先让他等一会儿,等朕更衣梳洗,再唤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