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 罗德里戈在德尔波提科宫的天伦之乐会在午夜来临前结束, 他会吩咐几个儿子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切萨雷会回到自己的住处, 而胡安会去罗马找他的几个罗马公子哥儿一起寻乐子,杰弗里会被侍女带回住所哄着睡下,然后罗德里戈自己则会跟着情妇茱莉亚来到她的房间共度春宵。
这是德尔波提科宫中众人深谙于心的流程。
在阿德里亚娜吩咐侍女准备一些午夜用的糕点时,罗德里戈却站起身来, 道“我那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今晚就不留宿了。”
他这一句话一出,屋子里内的所有人先是愣了愣, 随即脸色各异,而其中最难看的当属茱莉亚, 她很快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笑了笑,只不过这个笑多多少少有些勉强的意味,她在阿德里亚娜的眼神示意下,提着裙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要上前挽住教皇的胳膊, 罗德里戈却已经让转身, 朝着房门口而去了。
而卢克蕾西亚趁着所有人表情各异心绪翻涌的时候,伸手扯了扯切萨雷的衣袖,待切萨雷回过头来看她的时候, 她无声地朝他说了一个词。
“回廊。”
这一次下了好几天的雨并不大, 只不过大约因为雨丝太过轻盈, 被风随意一撩,便越过了廊上的科林斯式立柱,将回廊的地面绵延除了一片潮湿的痕迹。
自乔娅春季落水失踪,卢克蕾西亚能够依赖的,便只剩下了哥哥切萨雷,她与阿德里亚娜和茱莉亚搬到了德尔波提科宫之后便不再与几个兄弟住在一处,切萨雷来探望她时,两人便是在这处回廊上见面。
只不过这一天的卢克蕾西亚见到切萨雷的时候,眼中并不像是往常那样激动,她看四下里无人,便回过头,直直望着切萨雷的眼睛,说道“切萨雷,乔娅呢”
切萨雷语气平静道“死了。”
“你知道她还活着的。”卢克蕾西亚有着着急地强调道,“父亲这么信任你,他肯定会告诉你的。乔娅还活着,她成为了一名刺客,我告诉了父亲,我想让父亲将她带回我们的身边”
切萨雷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抹了抹卢克蕾西亚柔软的头发,柔声说道“卢克蕾西亚,你想要改变一个人的立场,谈何容易。”
“那”卢克蕾西亚带着哭腔说道,“就算把她的腿打断,把她带回来也可以,为什么要杀掉她呢。”
切萨雷笑了一声,道“你还小,你不懂,杀了她,是父亲对她的仁慈。”
切萨雷离开德尔波提科宫之后,本是打算直接去往自己的居所,然而在迈出德尔波提科宫门之前,身体却猛地一僵,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通过连接两宫的密道,来到了教皇宫的波吉亚寓所。
罗德里戈即位之后,便邀请平托瑞丘负责这几间屋子的壁画创作,除开那些每一任教皇都会选择的圣经题材的画作之外,罗德里戈还是第一个堂而皇之地将自己的子女画在了教皇宫墙壁上的教皇。
这幅波吉亚家族的画作还未完工,原本在身着拜占庭风格服装的胡安旁边还站着一个身姿修长的金发少女,而在卢克蕾西亚大婚那天之后,罗德里戈便让平托瑞丘将这个少女抹去,原本属于她的地方,画上了一棵袅娜的桃金娘。
即便是晚上,教皇的办公室内的光源仍是在他身后,让所有站在他身前的人都看不透他的表情。
罗德里戈一边看着助手布兰达奥早先整理好放在他桌上的文件,一边问道“卢克蕾西亚问你了”
“是的。”切萨雷答道。
“你如实告诉她了”罗德里戈稍稍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分去一些视线给那个站在他对面的儿子,此时的切萨雷微微低着头,这是他面对罗德里戈时一向的姿态,代表中毫无逾越之意的恭敬。
切萨雷说道“是的,如实告诉她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卢克蕾西亚还小,哭闹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罗德里戈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将手放在了自己的额角上,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揉了揉,声音中还带上了些许疲惫“等他们长大了,自然会理解我的用意的。”他微微睁开眼,看向切萨雷,“切萨雷,你懂吗”
切萨雷摇了摇头。
“你以后要从我手中接过波吉亚家族的舵,你应该明白,任何会让家族置身险境的因素,都应该在其发酵之前彻底扼杀掉。”罗德里戈说,“乔娅是我的女儿,我爱她,毋庸置疑,但是如果她脱离了我的控制,那么将会是波吉亚家族的一大隐患。手握权柄之人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心软,所以,我不得不杀掉她。”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切萨雷说了一句“这就是你杀掉她的理由”
声音确实是属于切萨雷,然而这样极度的阴冷和浓重的杀伐之气的声音,却断不可能从切萨雷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口中发出来。
罗德里戈揉着自己额角的动作一顿,然后睁开了眼,看向了站在他前方的切萨雷,而这时的切萨雷也缓缓地抬起了头,他仍是那张稚嫩而俊美的脸,然而眼睛却是完全不属于人类的血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