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楚盈之后, 钟虞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
对方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将时间提前,并说今天从别省订购的花也会刚好抵达,只是可能会晚一些才能来海滨别墅。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 楚盈带着几个花艺公司的工人到了。
“钟小姐。”
“麻烦你们了, 临时让你们提前过来。”
“没什么, 正好今天也没有别的客人的订单。”
钟虞点头笑了笑, 接着转头朝向身侧, “景梵, 你帮我把椅子搬到花园里吧,就放在他们附近。”
“好。”景梵淡淡瞥一眼楚盈, 抬脚离开。
“看来钟小姐已经读过那些卡片了”
闻言,钟虞恍然似地笑了笑,弯腰摸索着将矮几上的卡片握在手里,“试着读了一两张之后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所以这两天就都读了一遍。”
“仔细了解起来的话会很有趣的,”楚盈说, “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吗”
“特别喜欢的”钟虞佯装思考, 接着从一叠卡片里摸索着抽出三张,“大概是这三种吧。”
楚盈接过,低头看了看, “噢,是这三种啊。”
“阿虞,”蓦地,男人温和的嗓音在门口的方向响起, “椅子放好了,我牵着你过去”
“好。”钟虞点头,又对楚盈说,“走吧。”
几个工人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钟虞在旁边的扶手椅上坐好,听着楚盈慢条斯理地给她讲着一些打理花卉的基本知识。
“木槿是很适合栽种在庭院里的,缠绕成篱笆会很好看。”楚盈说,“这里天气暖和,快的话九月就会开花了。”
“木槿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坚韧的美丽,对吧”钟虞问。
“没错,是很好的寓意。”
“我以前一直以为花语只会包含积极的含义,”她手指拨弄着手里的那叠卡片,“没想到还会有负面和消极的。”
“当然。只是词条通常只会把好的、美丽的、打动人的一面摆出来给人看,需要你再仔细去发掘,才会发现美丽之下的污点。”
钟虞神色不变,呼吸只停滞了一瞬间,很快恢复如常,连脸上的笑容都分毫未变。
“是啊,就像你手里那三张上面的几种花一样,我很喜欢,但是了解到另一面之后还是免不了觉得惊讶。”
“的确,这些花儿很狡猾,”楚盈赞同地点头,又觉得有趣似地笑了笑,“用美丽的外表和含义来欺骗人类,获得人类的喜爱。”
说到这,话题就没有再深入下去了,两个人很有默契似地自然而然切换到了别的话题,继续聊起将要种在庭院里的木槿。
钟虞一直留心着身后的景梵。
虽然她和楚盈聊的只是“花”,但含沙射影的那些内容总让她“做贼心虚”。
然而景梵自始至终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她说不清自己是放心还是更担心了。
钟虞默默估计着时间。她的三餐时间都非常规律且固定,每天下午五点半的时候景梵就会去烹饪晚餐,那时候她就能和楚盈独处了。
虽然别有深意地说了那么多,但她还是需要楚盈一个肯定的回答。
果然像她设想的那样,没过多久景梵就按照习惯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就离开了庭院。
钟虞特意多等了几分钟,正要开口的时候手腕却被人握了握,像是在阻止她。
她顿时停住。
“我刚才说的那些,如果你记不住的话,以后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钟虞颔首。
话音刚落,楚盈在她掌心一笔一画地开始写着字。
钟虞凝神注意着掌心的触觉,她没有也没办法看到楚盈这么做时脸上那空洞机械的表情。
像一个提线木偶。
不要说话,他会听见。
景梵这个身份,没问题。
严医生能帮你。
钟虞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在楚盈写完最后一划要收回手时她急匆匆想要拉住对方,手却抓了个空。
“这些木槿都是成年植株,他们已经移植好,现在正在把枝条弯折穿插,搭成一片矮篱墙。”楚盈语气如常,好像顾及她看不见所以细心给她讲着工人们的进度,“等到时候开花了会非常漂亮的。”
“好。”钟虞颔首,脑子里的念头乱哄哄的,翻来覆去都是楚盈写在她手心的那几句话。
为什么阻止她说话并说“他会听见”
刚才谈论的是景梵,那么这个需要防备的“他”只可能是景梵了。可他怎么能听见谈话内容难道她身上有什么监听器吗
至于楚盈说景梵的这个身份没问题
单独强调身份没问题,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调查景梵时得到的回答是“一切正常”。那么,他这个人呢
本来钟虞是疑虑重重的,但楚盈提起严怀后,她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她不能一点不防备地信赖景梵,但不代表她就会立刻全心全意把严怀当成救命稻草。
孰真孰假,她现在没办法分辨。
但是有很重要的一点,她没办法忽略。那就是这个楚盈,是她利用许愿的机会让系统帮自己找来的人。
她忍不住发散思维,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怀疑,这也许是最后一个世界系统阻挠她完成任务而设下的陷阱。
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堆在一起想得她又不耐又心烦。
“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钟虞舒了口气,勉强笑了笑,“如果后面有什么事,我会再联系你。”
说完,她站起身,拿起旁边的盲杖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往门的方向走去。
“系统。”她喊道。
“主人”
“你给我找的这个楚盈,可靠吗”
“当然。”
“她说的话,百分百可信”
“可信。”系统回答之后反问,“有什么问题,主人”
听他的语气,就像对楚盈的那些举动毫不知情。可到底是真不知情还是伪装
想到这里钟虞否认,回答得也模棱两可,“没有,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你可以放心,我没有权利违背你的许愿内容。”
忽然,她心里浮现出一个疑问,这个问题此前她从没有深究过,或者理所当然地按照自己理解的和系统传达给她的信息那么以为。
疑问浮现的同时,钟虞也直接问出了口“我想知道,你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到底处于一种怎样的角色”
“一个辅助者。”他回答。
晚上,钟虞装作不经意地将换下来的裙子掉在了洗手台上,而水龙头里还放着温水,裙子顿时打湿了一大片。
于是她顺势将裙子泡在了水盆里。
“景梵,裙子被我沾上了水弄湿了,我就顺手泡在了水里”她站在卧室门口,有点懊恼的样子,“但是我看不见,不确定这条裙子能不能水洗。”
景梵走进浴室察看之后回答她“的确不能水洗,不过没关系,只是一条裙子而已。”
语气平静温和,听不出任何异常,听动静也不像翻动了打湿的衣物在找着什么。
“嗯。”钟虞点点头。
她身上没戴任何首饰,如果有监听一类的设备只可能在衣服和拖鞋上。鞋她已经排查过了,只剩下衣服。
就算真的在衣服上,泡了水也不能用了,以后每天穿的衣服她可以自己挑选,这种随机性恐怕没办法在衣服上动什么手脚了吧。
不论真假,一想到有被监听的可能钟虞就觉得后背发凉,还是谨慎一点好。
而剩下的疑问,只有等明天严怀来之后才能得到解答。
洗漱之后换好睡裙,钟虞勉强能够放松身心地躺进被子里。
虽然心里存了一份防备,但她面对景梵时并没有觉得束手束脚或者小心翼翼。
反正她从前面对他时也是戴了面具似地伪装,这一层面具已经足够她掩藏好所有的真实情绪,多一份不多,少一份也不少。
至于因为黑暗而带来的依赖,她觉得等以后复明了大概就能控制自如。
但钟虞却惊觉从那次意外发现好转以来,她再也没能出现任何复明的迹象。
一次也没有。哪怕只是黑暗减轻透出一点朦胧的影子。
总不会是她的错觉或许这次见过严怀之后她应该再去医院做一次检查
想着想着,她慢慢就睡了过去。
“阿虞。”
她一怔,转过身。
身后是空空荡荡的画室,墙上挂着一幅又一幅装裱好的画作,挂在最中间正对着她的是一个半裸女人的背影,女人的肩头还趴着一条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