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苞米杆子全填到下面一层,虽然说没有温度计,但湘玉站在鸡群中亲身感受了一下,热气立马就起来了。
当然,这是有规律可循的,苞米杆子本身不热,但是它可以隔绝地层冻土面的温度的,只要把地层冻土面的温度给隔绝了,地气不冷,鸡棚里自然就热了。
稻草顶的鸡棚里,一大群鸡本来是挤在一个角落里,咕咕咕的叫着的,因为地面太冷,到了现在这个季节,它们除了冻死,就是捱着等明年,春天之前基本上不会产蛋了。
站在鸡棚里,湘玉居然有一种站在大礼堂的台子上讲话式的威然感,很好,她也算率领着五百精兵的人了。
“这个月总共给农场交了多少鸡蛋”搬完苞米杆子上来,湘玉问。
于磊倒是热出了一身汗,但是,在边城这种地方,热出汗来日子会更难过。
因为满脚冻疮,而冻疮最怕的,则是沾满着咸盐的汗,那简直就跟凌迟自己似的。
他疼的就跟热锅上的鸡,又跟离了群,叫狼追着的羊一样,不停的在地上踢踏着。
“我向天发誓我一颗都没偷过,但是,500只鸡,其中480只母鸡,一天总共就下30颗蛋,真的,大部分的鸡都不下蛋了,那是一个冬天大一颗都不下。”于磊指着天说。
这个数字湘玉其实是知道的,毕竟她每天都要跟着冯明逊一起看账本。
身为生产主任的未婚妻,她曾经把一条命都压在农场的上,恨不能把自己也斩断化成肥料,能让农场能年年丰收。
“现在我得问你,你的煤呢,咱得把炉子生起来。”湘玉说。
于磊笑了一笑,突然就伸出了手来“那你得先给我钱。”
现在的一斤煤并不贵,要卖也就三分钱,但是煤厂不卖给你啊,人家要的是票,一斤煤票一斤煤,要没票,冻着去吧。
“煤先给我再说。”湘玉说。
“煤不在这儿,你要把钱给了我,我才能去给你买。”于磊依旧笑嘻嘻的说。
湘玉依旧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说“那行,到时候咱俩一起去买煤。”
“你不会举报我吧”于磊说。
他怎么觉得,苏湘玉莫名的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要在原来,苏湘玉会说,我们知青有火热的思想,靠一身正气就能熬过冬天,煤那种资产阶级的靡靡之物,我们不需要。
于磊隐隐觉得,苏湘玉怕是要用煤的事情勾他犯错,然后举报他,毕竟私底下买煤虽然不算违法,但是万一煤的来路不正,是要受批评和处分的。
但是没想到苏湘玉居然郑重其事的说“我不但不会举报你,而且我也需要煤来温暖一下自己,这个冬天实在太难熬了。”
说起于磊,这也是个悲剧人物。
其实他也是被湘秀那玛丽苏光环笼罩着的一个,现在只是他还没遇见湘秀而已,等他遇到湘秀,湘秀每天三颗鸡蛋,就全由于磊来补贴了。
一开始只是鸡蛋,慢慢的文工团的姑娘们在边城呆的苦了,念叨着自己想吃肉,于磊果断的就从鸡棚里偷鸡给她们吃。
等她们吃完鸡,他再把骨头埋掉,做的天衣无缝。
但最终纸还是包不住火,有一天他给人抓到,誓死不肯供出湘秀的文工团,给农场送到监狱农场里。
按照他让人看见三秒就想揍的性格,生生给人打死在监狱里了。
至于苏湘秀,肯定为他流过很多眼泪,甚至还跑到他的坟头唱过悲伤的歌,但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就那么没了,他爹他妈没儿子了。
先找簸箕来簸豆子,把瘪的罗出去,一大簸箕里,有一把豆子是全囫囵的,好的,湘玉把它拿出来,仔细的放在旁边。
簸了一簸箕又一簸箕,才簸出半碗圆鼓鼓的扁豆来。
拿水泡上,湘玉这才又问于磊“给你煤的人是谁,是工人还是知青我能不能见见”
于磊嘿嘿笑着“这个我不能说,我要说了,你肯定到主任那儿举报我。”
曾经是冯明逊最忠实的跟班,这个农场里所有的人,对于苏湘玉都是有敬又怕,所以,于磊现在对她非常有戒心。
地面暖了,鸡都敢慢悠悠的踱步子了,湘玉在喂完鸡后,也把豆子全炖到自己的煤油炉子上了。
圆圆的煤油炉子,一开锅豆子就冒香气了,这叫豆子焖干饭,现在这个年月,一碗干饭胜过一碗钻石,毕竟钻石可填不饱肚子,也没法让湘玉的混身暖热起来。
“你这豆子该不是自己吃的吧”于磊犹豫着说,他一大小伙子,偷吃粮食也不过是嚼几颗生豆子,他自己做不出饭来。
“难道你养鸡,没吃过豆子”湘玉说着尝了一口,豆子焖熟了,但是还没有绵透,还得再多焖一会儿。
于磊闻着阵阵香气,不住的在鸡棚里走来走去。
他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鸡屎味儿,真是够熏人的,当然,他身上的咯哩已经掩盖了原本白皙的肤色,像个完完全的边城人了。
真想洗个澡啊,苏湘玉心说。
不过在边城的冬天,洗澡那简直是妄想,除非你不要命了。
吃豆子焖干饭的时候,苏湘玉故意吃的很慢,而且没给于磊吃。
于磊当然馋,不停的吞着唾沫呢。但是毕竟人家湘玉用的是自己的煤油和炉子,他虽然饿,馋,却没理由问人家要一碗饭吃。
大概于磊心里也有点想举报她的意味。
曾经农场里的劳动模范突然之间跑到鸡棚来偷吃鸡粮,这怎么着跟她主任女朋友的人设有点相悖,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