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染被她瞧得不甚自在, 站直了腿, 又怕新阳跑回来,忙推着陆莳离开,道“赶紧走,我明日就把那个小祖宗送回宫去, 免得明妃天天惦记着。”
她拉着陆莳就要走, 陆莳却道“我还有些话同你说。”
“明日再说, 明晚我去找你, 你且等着我就是了。”楚染极怕被人发现,偷偷摸摸地带着自己心都跳快了。
她带着蛮力,陆莳无奈地握紧她的手“小心伤处。”
楚染顿时就停了下来,扬首望着她“那你自己走。”
陆莳确实有话说,宁王的事还未曾说完, 依照他的性子, 明日定然会过来的。她握着楚染的手, 直接道“宁王的事,你不想解决了”
“宁王”楚染停顿下来,差点就忘了, 脸急得通红, 还未得及多想, 新阳又在敲门,“阿姐、阿姐。”
楚染吓得心口一跳, 眼睫一颤, 额头上的汗珠呼沾在眼睫上, 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嫣红,仿若上好的胭脂。
陆莳看着她,胆子约莫太小了些,新阳就将她吓成这般
楚染不想再听了,道“她若知晓你在这里,指不定明妃就晓得了。”
今日看见明妃后,就感觉哪里不对劲,尤其是她在吴江国书来之前的几日将新阳的亲事定了下来,这般诡异的手段,必然不是寻常人。
陆莳不动“无妨。”
“你走不走”楚染微恼,她反握住陆莳的手腕,她手腕冰冷,也不知是何故,好似前几次接触的时候,都是冷的,难不成体质问题。
“你莫要急躁。”陆莳安慰道,她甚是无奈,楚染连刀都敢挡,却怕一个小小的新阳,她真的不知她心思如何。
楚染见她不走,忽而眉心一动,恶狠狠道“你再不走,我就亲你了。”
话音一落,外面的新阳依旧在拍门,陆莳没有听到那句话,凝眸望她。
楚染话出口了,见她竟毫无反应,不由一怒,头渐渐朝她那里俯过去,歪头就亲上她的唇角,她不算是亲,舌尖触碰到她牙齿时,微微撬开,就直接咬上她的舌尖。
陆莳未曾反应过来,舌上一疼就推开楚染,微蹙眉,不恼,口中蔓延着玫瑰花糖的味道,甜入心扉。
楚染不过一十五岁少女,对于情爱之事也是不懂,亲过就没有想过多少。陆莳却静静望着她,似在回味方才楚染的亲吻。
她这么一看,气氛就变了,楚染却红了脸,不好再动手,低声道“不就咬你一下,赶紧走,我让你咬一下也成。”
陆莳往前挪动半步,眸中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她忽而伸手就揽着楚染,历经两世,她的经验总是比楚染足些,她低首抵住楚染的额头“你让我咬一下”
“不是,我就是说一下,你不要当真。”楚染瞪大眼睛,一时之间竟是手足无措,她对于那场梦而言,不过是也看客,被陆莳这般一靠近,被她身上的冷意吓到了。
在西北时动手动脚,陆莳就是一瞎子,什么都反抗不了,现在倒好,咬一下就要咬回来。她自然不能给她咬回去,往暗道那里跑去,打开门,道“你回去吧。”
陆莳冷冷地看她一眼,眸色冰冷,眼角似凝霜。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楚染被她看得心中发虚,索性孩子气地将手递出去“咬完赶紧走。”
她与陆莳之间不知不觉的散去了那份抵触,往日眼里的厌恶也没有了,几月间似变了一个人。
楚染不傻,从小到大,只有陆莳肯花费心思为她过生辰,满林子的萤火虫灯,还有合欢池里数不尽的水灯,寿桃点心,她明白陆莳的心思。
只是陆莳待她越好,她心中的困扰就更加深,梦里和离的事就成了她的心病,她也担心太子的病,只是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出了公主府就被人日日监视着,东宫都去不得。
她知晓以后的困境会更加大,但是恒王也讨不了好的,如今他的处境也甚是艰难,这一切都是陆莳的手段。
陆莳比起梦里手段更为迅速,她为的是什么,自然是自己。她说瞒着旁人,那就瞒着,瞒着一世也可,对外,相敬如宾,总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她都想好了,就该瞒着新阳,可陆相偏偏又不走,她急道“你到底走不走”
这般急躁的模样,让陆莳想起先王后去时,她在灵前与王后争辩极为相似。王后那时还未曾立后,先王后一去,便是她掌管后宫,不知哪里不和楚染的意,争了几句。
最后王后悻悻走了,她一人赶跑了宫人,躲在灵堂里哭。
那时不过六七岁,哭过就挺直脊背,眼梢挑起,睫毛生得又浓又密,看着棺木就不说话了。跪坐在蒲团上,殿内飘着檀香轻烟,她站于窗外,看着那个故作坚强的背影,无奈摇首,她若肯服软一些,不得罪王后,处境怎会艰难。
后来才知,争吵是为了东宫婢女,王后想安排人入东宫,楚染直接拒绝了。
她宁肯自己吃亏,也不让太子受一点委屈,东宫的人都是先王后安排下来,王后想要插手,楚染哪里会肯,一句话不和就去陛下面前告状。
人看着不大,性子很野。
宫中吃人的地方,性子软一软,骨头都不剩了。
外面的新阳又在敲门了,陆莳默然叹气,走到楚染身旁,凝视她白玉的手腕,未曾理会,一步一步逼近后,心中那股求而不得的爱意涌上脑海,失去理智般亲上楚染抿起的唇角。
她爱而不得,总觉得楚染想要的就是好的,不想一味纵着她,反惹来永隔。
楚染今日吃的糖没有昨夜多,口中依旧染着芬芳,让人痴迷。
陡然被吻住,先是一愣,舌间上就染了旁人的气息,她瞪大了眼睛,总觉得自己丢了城池一般。
陆莳亲她了
她又觉得一阵茫然,被动着去迎合陆莳。
敲了许久门的新阳在外面将一盒子糖都吃完了,她腮帮子都咬得疼,最后看着空空的糖盒子又敲上了门框“阿姐、阿姐,花糖没有了。”
她回头往四周看去,竟无一人,心中生疑,阿姐不会真的去喜欢旁人
莫不是里面见面她想了想,不去敲门了,反道“阿姐,那我走了。”
走到庭院里的树后面,瞧瞧是谁在里面,她等一夜,总会看到人的。
新阳走了,陆莳才松开楚染。
从头至尾,楚染都没有一点抗拒的意思,脸色通红,似是呼吸不顺,怔怔地望着陆莳清冷的面色发呆,她处于云雾之中尚未醒神。
陆莳神色微变,见她不说话,恐自己吓到她了,便道“明日宁王若来,你便应下她。”
嘱咐后,就走了。
楚染发了许久呆,摸着自己发麻的唇角,后知后觉,她好像被轻薄了
轻薄二字应当不能够用的,都已定亲多年,这好像不算逾矩。
她糊里糊涂地爬上榻,人都被她打发走了,也无人给她打水沐浴,浑浑噩噩地睡过去了。
只是可怜了新阳,在树后面守了半夜,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东方露白的时候就熬不住了,靠着树干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
听到脚步声后,又慌忙爬起来,见到卧房门开了,心中一紧,那人就要出来。她等了片刻,就只见到阿姐一人走出来,她睁大了眼睛,看了片刻都没有人跟着出来。
她不解,怎地没人了心中不信,等阿姐离开后,她悄悄摸进卧房里,里面竟什么人都没有,阿姐昨晚就一人
还是说,人凭空消失了
她苦恼地看着周遭,身后突然有人出声“新阳,你怎地起这么早”
不是起这么早,而是一整夜未睡。新阳理屈,不敢提,悻悻道“我来瞧瞧阿姐,昨夜的糖好吃,我来要一些。”
这倒很符合她往日习惯,楚染狐疑地看着她,见她还是昨夜的衣裳,便道“你昨夜怎地未换衣裳”
新阳低头看一眼自己,晓得瞒不住了,拔腿就往外面走,话都不说。阿软说过,众多计策里,先溜为上。
午后,酷热难挡,楚染在府里热得不行。听说陛下要去行宫避暑,朝臣都在安排这件事,她也想跟着一起去。
不过她身上有伤,走不得太远的路。
她歪在榻上,捧着冰盏吃了一勺,脑海里想着前世里可有行宫这一遭,苦想一番,好似没有这桩子事,难不成又是凭空冒出来的
陛下去了行宫,谁人镇守郢都城肯定不会是太子,陛下哪里肯放心他,多半是陆相。她又吃了一勺,宁王就急匆匆走来。
她忙从榻上走下来,笑着去迎“王叔慢些。”
“不能慢,你这可问了”宁王擦着头上的汗,从门外一路跑来,身子衣裳都湿了大半,见到冰盏就想吃。
楚染让人去取,猜到他要来就备下来,悄声道“就算和亲也要到秋日里,霍老的话不算数,您莫急。”
一听不算数,宁王的眼睛就眯了起来,笑意憨态,道“陆相给的准话”
想起昨夜那般的情景,楚染就红了脸色,颔首道“您莫声张,陛下要去避暑,您可听到了”
大事了去后,宁王又恢复往日里神采,接过冰盏就大口吃了,“本王未曾听到,不过你是去不了的,本王也不想去,不若你去别院,本王给你消暑解闷”
宁王爱去青楼楚馆听些曲,无事去花船上玩,恣意得很。
楚染不大想去,就道“您不给阿姐选门亲事”
宁王犯难了,“选哪家的,你觉得哪家的合适”
楚染脑海里转了一圈,前世里就数汝南侯爬得最高,试探道“要不您试试汝南侯家世子”世子将来有侯爵,不差。
宁王被她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心动,但人家未必看得上他家,就道“人家肯吗”
楚染道“要不侄女给您试试”
宁王同意了,“也好,本王等你好消息。”
楚染却一把拉住他,道“宁王叔,我也有事拜托您。”
“何事”宁王怪道。
楚染不大好意思,磨蹭了两下,压低声音道“您看我要出阁了,嫁妆怎么说”
楚国公主出嫁是有规定的,只是楚染占着嫡出的份,嫡长为大,与寻常公主自然不同,奈何王后不提,她没办法去要,就只能让宁王以长辈的身份去提一提。
宁王一口应下了,“该你得的一样不少,到时本王给你添一些,作甚小家子气,不过悄悄的,别说出去,到时灵祎找我要就不好了。”
这便是笑话了,宁王现在对霍氏一族恨得咬牙切齿,哪里有心思想到这些。楚染不曾揭破,笑呵呵地应下来了,她应得的东西一文都不能少。
接着几日里,陆莳面都不露,也不知忙些什么,时不时地让阿秀送些吃食来,都是换着花样,也不带重复的,便宜了新阳。
她在公主府里待了半月,胖了不少,只是没见过明妃,楚染逗弄她为何不回宫。
谁知一问就红了眼眶,道是明妃生气,回宫也不理她,还没有吃的。
在宫里,她大部分吃的都是明妃送的,平日里想吃什么都要花钱去买通庖厨,久而久之,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给。
左右一想,还是在公主府的好,就不走了。
她这是害怕明妃,不敢回宫。楚染顿时哭笑不得,转而又想起陆莳也几日不见她,莫非也是怕她
难不成亲了就害怕了,就此不见她
想到这里,楚染躺在榻上,笑得翻了个滚,平日里陆莳一副正经的模样,不想也是假的,那晚亲她,可熟练着。
一点都不像外表清冷、守身如玉多年。
笑过一通后,也觉得陆莳不再那么冷漠,她不来,就只能自己去了,不过不能空着手去,想了想,烤只兔子带去
她府内的庖厨可没有相府的厉害,做不出那些讨人喜欢的吃食,再者陆相又不是新阳,必然不会喜欢吃食。
府内想了一通后,竟不知道送她什么好,脑海里的那个梦也没有印象,除去那坛酒外,当真不知还送过什么。
府内想不到,她就去街上看看。
出府肯定要带上新阳,楚染习惯了窄袖劲装,新阳照旧是月华光袖,腰间挂着一香包,绣的是满池荷花,看着很喜人。
新阳临出门的时候还拍了拍香包,极为欢喜。
楚染怪道“你这从哪里来的不像是宫廷里的绣娘做的。”
新阳扬了扬下巴“明妃做的。”她与明妃的事被阿姐知晓,也不用再瞒着。
楚染一时无语,也不再去追问,两人在东市里下车,最近这些时日新阳将东西二街都逛了一遍,再逛也觉得乐趣无穷。
公主府里的支出不大,楚染平日里无甚花销,也就新阳来了才大一些,她给新阳些银子,让她自己去玩,嘱咐她早些回府,午后太阳大。
街上小玩意多,楚染也不知陆莳爱些什么,不过女子应当都爱些脂粉首饰,她去玉石店的时候,恰巧遇到霍家大房的人。
霍家大夫人带着嫡出未出阁的姑娘选镯子,见到一人过来的新平公主后都愣了下,要行礼时楚染摆摆手,示意她们莫要多礼。
看着霍茯眉眼间的妩媚,发髻间的蝴蝶在行走间跳动,就像活的一般,身上的织锦缎子也甚是奢靡,都道霍家有钱,今日是瞧清楚了。
霍茯被她看得不自然,微微向母亲后头避一避,楚国民风是最为开放的,女子都可成亲。新平公主喜欢女子,她心中都跟着发憷。
楚染看过后,看着柜台上通透的碧玉手镯,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她略微一思忖就离开玉石店,陆相不戴手镯的。
走到烈日下,她想起前世里霍茯最终嫁给了恒王为侧妃,入东宫后也没有立为太子妃。
东街颇大,怎么也走不完,楚染还是两手空空,看到胭脂铺的时候,心中一动,胭脂总是要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陆相不要,就自己留着。
待入殿后,听着掌柜一通解释,她顿觉眼花缭乱,左右瞧得仔细,觉得哪里都是一样的,分辨不出好坏。
正在犹豫的时候,霍茯走进,这是霍家的铺子。
楚染犹如进了狼窝一般,也不去看胭脂了,霍家财大气粗,祖上本就是经商,不知怎地就进郢都科考,从此脱去了经商的胎骨。
看了许多女子喜欢的物什,楚染都想不到好的,陆相是何等人,什么样的珍品没有见过。见不到好东西后,楚染就回府去了。
朝堂上却一番波澜诡异。
吴江王按照楚国的辈分来说,与楚帝便是堂兄弟,不过这个堂字却没有血缘,当年楚国内乱,如今吴江王的父亲带着部队南逃至吴江。
吴江占据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楚兵不善水战,故而每次征伐都以失败而告终。吴江王父亲是被下属拥护着逃过去的,那时不过二十,是老皇帝的义子。
后来逃过去以后,打了几战就开始称臣,送了许多贡品,借以换位公主来。本就是义子,要娶公主,无非是给自己脸面沾光,也好让楚国皇帝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