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六, 这是皇帝刚刚过了寿辰的下午,离三月初五反民闹事、王瑞被废还有七日,此时京师一片歌舞升平,不远处曾经的皇城江苏却陷入了死寂。
“沁禾, 沁禾。”
兰沁禾听到有人在叫她,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嘴里就被灌进了一口苦汁。
不止是有人在叫她, 好像还有小姑娘哭泣的声音。
“殷大人,主子的病还能好么”
“别担心,她是隆冬伏暑里练出来的身子, 哪那么容易垮。去熬点粥,一会儿她醒来就饿了。”
这声音听着耳熟,兰沁禾每次病中都能听见。
源源不断的苦汁灌下来, 口中苦涩, 胃里却暖洋洋的,她有了点力气, 睁开了眼, 果然见坐在自己床头的是殷姮。
“殷姐姐”
兰沁禾有些茫然, 她不是在江苏么,怎么见到殷姮了,自己又生病了
殷姮放下了碗,拿了帕子给她擦沾在唇上的药汁。
“沁禾呀沁禾,你才离了我几日,就又病了。”她笑着, 又沾了水给兰沁禾满是冷汗的鬓角擦拭。
“我病了”兰沁禾细细回想了一下,“什么时候”
“在你不自量力给人家看鸡瘟的时候。”殷姮俯身,用额头试了试兰沁禾的热度,两人在一刹那贴得极近,兰沁禾脑袋晕乎乎的,一时忘记了躲。
殷姮眼眸微暗,也只有生了病的兰沁禾是这样软软糯糯的,平日里不是给她耍滑头就是装乖巧,油盐不进得很。
两人一触及分,殷姮试完了温度自然而然地回正了身子,她无奈道,“满城的大夫都不敢去,你倒是敢在那里待上半日,真是无知无畏了。”
“我得了鸡瘟”兰沁禾一怔,连忙侧过身子将口鼻背对了殷姮,避免染给她。女子原本涣散的瞳孔缩紧,接连咳嗽了两声。
“转过来。”殷姮按着她的肩膀,“这会儿知道怕了你冒然前去的时候想必已经布置好了身后事了,家中的老父老母和年轻的弟弟妹妹是不是都有着落了”
兰沁禾说不出话来。
殷姮见她这副模样,只好压下了心中的恼怒先安慰道,“好了,我到底不至于让你死在我眼前,安心吧,再吃几副药就无碍了。”
“这可是鸡瘟。”兰沁禾回身,不可置信地望向了殷姮。
“别说鸡瘟,凤瘟臣也得给娘娘治啊。”殷氏勾唇,眉眼柔和了下来,“从小到大,你的身体在我手上可出现过一点差错就是这会儿你去了阴曹地府我也必把你拉回来,安心吧。”
兰沁禾张了张嘴,接着猛地起身,被子也不顾了,抓着殷姮的手问,“姐姐既有治鸡瘟的法子,还请快告诉我,我好发给下面各县,让他们赶紧分药治病。”
“早就吩咐下去了,你当我是为什么来的还不是见了你的信。”殷姮扶着她躺下,“来的路上我就派人去县衙发药方督促他们分药了,这会儿百姓们都在领药,你别担心。”
兰沁禾彻底放下心来,殷姮虽然没有到过常州,但是她的命令比自己好使的多,全天下都知道殷姮是王阁老的高足,常州人自然也会优待她的。
“对了,殷姐姐怎么会在这里”她这时候想起来这件事了。
“昨晚皇上寿辰,给百官放了三日的假,我又请了一日假,去掉来回路上能来这里待一天。看见你的信我就知道你保不准要同病人接触,十有要染上这病。我心中放不下,索性就来看看你。”殷姮帮她把被子掖好。
她凑近了兰沁禾耳畔小声道,“你在这里的委屈,王阁老都知道了,他让我过来替你在乡绅中间打点一番,让他们不再为难你。”
兰沁禾叹了口气,“阁老体恤,我却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心意,现在常州这副样子,都是我无能。”
“傻丫头。”殷姮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我早劝你不要出来做官,就待在京师里快快乐乐的多好,你非要淌这趟浑水。你现在吃穿用度一律不比从前,又要百般受累、受委屈,日后我若是不在你身边,你又病了可如何是好”
她蹙着眉,忧心道,“跟姐姐回去吧,还做你的国子监司业,每日弹琴吟诗,闲时赏花品茶,世间再难有这般逍遥的乐事了。我也能时常见着你,多少心安呐。”
兰沁禾咬牙,喊了一声,“殷姐姐”
她心中失望无比,殷姮是同她一道长大的,知道她年少时的日子如何,她从不是贪图安逸的人,更不是不能吃苦的金娃娃。
殷姮沉默了下来,她微微偏首,眼中藏了两分哀伤。
“罢,你是从不听劝的,我早该知道。”
兰沁禾猛然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了,殷姮一路赶来看她,恐怕连觉都没有睡一个,自己这样实在使人寒心。
她连忙去拉殷姮的袖子,同她道歉,“殷姐姐你别生气,是我错了,我这几日焦头烂额的,你别恼我。”
实在是太乱了。
自打她来江苏,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这让在京城顺风顺水了近十年的西宁郡主有些措不及防。她还需要点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
殷姮回头看她,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恼你,只是心疼你的境遇罢了。”
“我倒是不要紧。”兰沁禾坐正了身子,“昨日我从巡抚衙门回来时,抚台大人身体有恙。”她攥住了殷姮的衣袖,期翼地望着她,“你能不能去给她瞧瞧”
这话兰沁禾说得忐忑,她心里已经做好了被回绝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