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亲自登门来拜访国师,这趟拜访, 是国师留在此地等了很久的, 自然立即让人请卫王进来。
赵明宣是位年少有为的出色君王,他进舍后, 对国师百般恭敬, 先是问候国师身体如此、住食如何, 到最后才说起,希望能够请国师去卫国王都。
赵明宣“若是国师随孤去了王都, 那里气候宜人, 更适合国师休养。孤平日无事, 也不会总烦扰国师问事。”
国师摇了摇头。
他说出他早就准备好的回答“黎国既然亡了,便是凡尘已了, 我并不打算再插手俗事。我为了黎国国运, 已消耗太多。卫王想让我帮忙卜个卦,以我现在的状况,恐也无法胜任。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耽误卫王大业呢卫王的厚爱,我只能在此遗憾拒绝了。”
赵明宣目光闪烁。
就他与国师谈话的这短短时间,确实能看出国师身体不好。
尚是初入秋,屋中就添了暖炉, 国师挨得最近,仍面色雪白;然与国师对坐的赵明宣,被暖炉弄得满头大汗。就这般,国师仍在不断咳嗽。
显然国师确实消耗太多了。
卫王心中生了遗憾, 想自己若是早遇到这位国师就好了。自己王都里那位国师,整天连看个天象都没看错。黎国这位国师,却是有大本事的可惜黎国太糟糕,耗了国师太多精神。
而今既然国师拒绝出山,赵明宣也不强留。
他让下属们将自己为国师准备的重礼留下,便起身与国师告别,打算就此离去。
国师送赵明宣出门,打开门,赵明宣客气地说了一声“不必相送”,转身离开。国师留于门口,目送卫王离去。
国师问身边弟子“那位嗯,不在么”
他现在都不想提起小公主的名号了。
弟子自然懂国师这含糊的语气是在问谁。
弟子说“七皇子早上就去街市了,不知道做什么。先生要让弟子找他回来么”
国师摇了摇头,略有些怅然。
他以为卫王会在他这里遇到小公主,然后将小公主带走。可小公主人都不在那怎么带走
国师安慰自己,一定还有下次机会。
说不定这位卫王会“三顾茅庐”呢。
赵明宣被弟子领出院门,正打算回头再正式告别一次,他目光忽一凝,看到了院外走来一个少年。
青衫落落,他玉冠衿带,面白唇红,扮相极为俊俏。
这少年一边向院门走来,一边好奇地回头,看院外等候的数位骑士。而一回头,少年便与目露惊喜的赵明宣打了个照面。
赵明宣看到这人,一下子唤道“阿泽你怎么在这里”
宁鹿眨眼,吃了一惊,她才奇怪那个和她说过几句话的疑似卫国将军的人怎么在这里
而送卫王出门的国师弟子,听到卫王叫七皇子为“阿泽”,也同样觉得奇怪。心想七皇子一定是弄了个假名来骗这位卫王,但是他们国师,就叫秋士泽啊。
未免太巧了。
宁鹿也觉得太巧这人认识国师
赵明宣同样觉得太巧不是昨日还在一城城郊碰到阿泽贤弟么,怎么贤弟脚程比他这个有车有马的人还快
莫不是贤弟专程来等他
啊,不对。
卫王盯着宁鹿的面容,心想这位不是贤弟,乃是贤妹。
这小姑娘真是的,竟然还扮男儿装。
这般一想,赵明宣看着宁鹿笑,笑得宁鹿莫名其妙。
宁鹿咳嗽一声,只解释“我家先人与国师有旧,我正好遇到国师,就来拜访他了。兄台也是这样么”
赵明宣笑“我都叫你阿泽,你何必这么生疏叫我兄台呢你直唤我宣哥便是。”
宁鹿干笑一声。
但是眼珠一转,她打蛇随棍上,笑盈盈、甜蜜蜜地唤了一声“宣哥”
这人说不定是卫国将军,都是仇人,可以打探消息。
少女眉目灵动,俏皮的样子,哪怕一身男装,也让赵明宣看出她的有趣来。
赵明宣大笑。
向宁鹿伸手邀请“我住宅便在附近,阿泽陪我去喝杯茶吧”
宁鹿自然应了。
国师得到弟子汇报,说宁鹿跟赵明宣走了。
国师怔愣一下,心想命运无可逆改,如此神奇。
国师淡声吩咐“把她用过的东西都烧了吧。”
弟子“啊”
国师心中寥落,不想多说,只闭目“她再不会回来了。”
弟子愣一下,然他们素来信服国师的话,自然去打扫宁鹿住过的住宅,将空屋子收拾出来。同时弟子们愤愤不平,认为这个七皇子不是好人。
玩弄了他们的先生
哪有这样的
睡了后就把先生抛弃了的
宁鹿在赵明宣府上喝了茶,双方都在互相试探对方,但双方都很警惕,没让对方试探出什么来。
宁鹿便有些觉得无趣了,心中想,若是我想知道这人是谁,直接问国师不就好了么
这般一想,宁鹿便告辞而去了。
宁鹿回到国师住的院子,弟子们用古怪眼神看她。她还没在乎,但等她看到自己住的地方空了以后,宁鹿一下子懵了。
她的床呢
她的衣物呢
她那么大的行李包袱呢
怎么全都不见了
宁鹿拉住旁边一个盯着她、疑似看热闹的弟子,她定定神,问这个弟子“我屋子都搬空了,是不是因为国师大人太爱我,决定以后都让我和他住一个屋子了”
弟子为宁鹿的想象力呆住。
然后答“不是啊,先生说你已经走了,让我们把你用过的东西烧了。”
宁鹿“”
国师下午睡了一觉,被门外的争执声吵醒。
他咳嗽一声,提醒外面人自己已经醒了,下一刻,门被猛力踹开,一个人影关上门冲了进来。国师坐于床上,便被此人撞来。宁鹿涨红着脸,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宁鹿“你怎么能这样抛弃我啊”
国师“”
他茫然了片刻,心想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宁鹿扑入他怀中,抱住他的细腰。她快要把他勒死了,偏偏她还在委屈万分“我知道你之前因为我睡了你的事,有些害羞,不想理我。我懂。我都懂。男人第一次,都会害羞嘛。我不是给你留下空间了么”
她抬头,深情望他“可是太矫情也不好啊。你矫情得都要烧我的衣服,要把我彻底赶出你的世界。我要是不回来,你就彻底失去我了。那你多难受我怎能看你痛苦呢”
国师“其实若是你能痛苦,也许我就不痛苦了。”
宁鹿“啊”
她眨着眼
他怼她他竟然怼她
见他面无表情看她。
得。
冤家没有跟赵明宣走。
又回来折磨他了。
国师深感无力。
但是为何这种无力下,他心中又不是太失望呢
甚至还有一丝遮遮掩掩、别别扭扭的愉悦。
咳。
解释清楚了误会,国师无奈地吩咐人去重新给宁鹿收拾屋子,给她采购衣物。
国师与宁鹿好好坐下,两人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宁鹿问“下午时拜访你的那个卫国人,他到底是谁啊”
国师垂眼皮,并不看她,眼睛只盯着自己修长干净的手指“卫王赵明宣。”
宁鹿微震,一下子站起。
目中扬起怒意
国师无动于衷。
他心想与卫王相遇相爱,就是你的命运。命运一步步指引着你走向那个方向,你会对他又爱又恨,会与他互相折磨,成为怨侣。你会被他身边的人陷害落水,会死去,死去后会复活,复活后继续与他彼此折磨。
直到黎国重建,你才能与他真正过上幸福生活。
中间种种不提也罢。
总之,卫王赵明宣,是九公主宁鹿的爱与罪。
这是九公主的命运。
国师观察着宁鹿,见宁鹿面色变来变去。宁鹿却不再多问他什么,问清楚了那人是谁,宁鹿好似十分失魂落魄,顾不上跟国师再打招呼,转身就走了。
国师自嘲一笑,静坐原处。
弟子前来收拾两人喝过的茶盏。
国师看到摆在宁鹿那边的茶盏,怎么看怎么碍眼。
越看越能想象宁鹿为了卫王失魂落魄离开的那一幕。
国师冷声“将茶盏都砸了,烧了。”
弟子“啊”
先生最近添了一个新爱好,喜欢烧东西。
次日,国师本在等宁鹿来用膳,但是弟子来报,说宁鹿一早上就出门,去找卫王了。
大约她是怕卫王离开,所以去得那般早。
国师顿时没有了胃口。
一整日,国师都静坐于室,自己下棋玩。他心神不宁,时不时看窗外一眼。
却并没有寻常时候宁鹿与他开玩笑、突然冒出来吓唬他的一幕。
国师心想宁鹿本就该和卫王一起走。
现在事情照着他卜出的卦那般发展,自己可以摆脱宁鹿,正是放松之时,为何自己并不甚开心呢
下棋中,国师越来越心浮气躁。他抿唇,目中浮起恼意,一把扔开手中棋子,心里怪罪起宁鹿来。
想都是她搅乱了他平静的清修生活,如今她拍拍屁股便走,他怎么办
他怎么办
宁鹿到晚上才回来。
回来后就直接来国师这里,她自认为自己和国师的交情已非昔日可比。大大咧咧地坐下,女孩儿趴在国师面前的案上,给自己扇风。
她嚷道“累死我了渴死我了有没有茶水啊”
她妙盈盈、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对面那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隽逸青年。不知是不是她错觉,觉得国师这两日,神情更憔悴了些。
宁鹿正心疼他呢,听到国师一声“呵。”
宁鹿“”
呵什么呵
这声“呵”是什么意思啊
国师淡着脸“没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