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瑶进门时, 便瞧见赵弘在专心习字。
虽然依然披散着头发, 可是瞧着脸面穿着显然是收拾过的, 披着外衫坐在桌前的时候, 瞧着也很是端正。
这让阮女官颇感欣慰。
不单单是因为太子殿下现在懂得照顾自己, 还因为他一心向学,不仅没闹着要吃饭, 还早早的温书。
若是孩子都能这般努力,当家长的该多省心啊。
好像哪里不对。
阮瑶轻咳一声, 迈步进门,对上赵弘的眼睛时便温声道“殿下今儿起得这般早便用功了, 真真勤勉。”
赵弘撂下笔, 揉了揉掌心, 缓声道“功课多,早些做完也好。”
阮瑶走过去帮他捏手, 闻言便道“这哪里是功课,殿下不用太有压力,慢慢来便是。”
不过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深刻。
太子当真是个好学之人, 哪怕现在病还未好,却依然不用旁人催促就能自己练字,太自觉了。
大殿下则是神色平静的把手递给了阮瑶,任她揉捏。
之前赵弘可能还会纠结片刻,如今已经习惯成自然, 听了阮瑶的话后他在心里念叨
当然是功课, 只是不是太傅留的, 而是他自己给自己个儿留的。
这才是真的为了自己做学问呢。
待赵弘掌心温热了些,阮瑶便去取了梳子帮他束发戴冠,而后一同用了早膳。
大殿下等了一会儿,见阮瑶没有管他的意思,这才拿起筷子自己吃。
就是有些可惜,当初瑶瑶喂自己的时候多好。
他头一遭觉得,另一个自己进步太快似乎也不全然是好事。
待用罢了早膳,赵弘去接着完成二百个寿字。
阮瑶本是陪着的,不过来喜来传了句话,阮女官便悄然离开了内殿。
赵弘没有开口,只是眼睛微抬,季二便让丁卯在门口守着,自己跟了上去。
待出了殿门,阮瑶才道“之前巾帽局不是已经给我送过一次衣裳了么,怎么这次还送”
来喜笑着道“之前那次是姐姐得封管事女官,身份不同,衣衫巾帽自然是要新制,但也只是按规按制做得,没什么紧要。这次是额外送来的,我瞧着都是好料子,颜色也鲜亮,正衬姐姐的好颜色。”
阮瑶也知道来喜公公说起话来油滑些,也没多在意,只道“怕是不单单为了衣料。”
来喜左右看了看,见无人近前,这才道“姐姐还记得韦兴么”
阮瑶脚步微顿,缓缓点头。
这人当初逼着她对食,且被踹到铜缸上的情景颇有些惨烈,想要忘记也难。
就听来喜道“那韦兴原本是巾帽局的一个管事,虽在掌印之下,可手里权利也不小。如今他被殿下发落,想来巾帽局不会留他。这宫里的差事素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位置空出来,自然有新人顶上。”
阮瑶是个通透的,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新管事公公给我卖好”
来喜立刻点头。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韦兴被太子发落的缘由众人不知,也不知道阮瑶飞踹那一脚,但因着阮女官之前落井之事不少人都猜测与韦兴有关,故而这次殿下把韦兴捆了,自然会有人联想到是为了给阮瑶出头。
不管旁人怎么想,起码那个顶替了韦公公位置的新管事对阮瑶定然颇为感激。
而阮瑶去了前殿时,瞧见的便是一张灿烂笑脸。
外头站了六个捧着托盘的内监,为首的长脸公公快步上前,对着阮瑶笑眯眯道“阮女官,这些全是新制的冬衣,已经送去仔细浆洗晾晒过,正合适上身,还有些好料子我也一并送来了,劳烦阮女官仔细点点。”说着,他送上了张单子。
来喜先接了过来,走过去点对。
阮瑶则是与长脸公公走到一旁,温声道“敢问公公如何称呼”
他赶忙回道“阮女官客气,我姓林。”
阮瑶笑道“林公公,这次劳烦你跑一趟。”
林公公立刻笑的见牙不见眼“阮女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分内之事罢了。”
可阮瑶从这位林公公的穿戴看得出,确实是做了管事公公的。
她虽然在东明宫里做得了管事女官,可并不是贵人主子,送衣裳的这点小事本不用眼前这位林公公亲自前来。
想来就是有心卖自己个好处,谢她把韦兴拿掉,空出了坑,让他这个新萝卜跳了进去。
阮瑶也不点破,只管与他说了些客气话,林公公也笑着回了几句恭维。
听起来很是寻常,但是各自心里都明镜一般。
等林公公离开东明宫时,身后的一个小内监走上前,低声道“干爹,我瞧着这阮女官不像是个厉害人,韦公韦老狗的事儿怕是和她没关系吧。”
林公公立刻用拂尘拍了他一下“你懂什么,这宫里头瞧着厉害的那都是属竹子的,外头脆生内里空,最怕的便是钝刀子割肉,杀人不见血。”
小内监犹豫了下“可我瞧着,阮女官不像啊”
那样一个好模样的宫女,说话都是和和气气,婉转莺啼一般,和刀子不刀子的似乎扯不上什么关系。
林公公却是眯了眯眼睛“干爹今儿就教你一句,在这宫里,东风西风都不怕,最怕香风醉人,慢慢悟去吧。”
另一边,阮瑶还未往回走,就瞧见前殿外有个眼熟的身影正在往里探头。
阮女官先让人将新衣裳送回厢房,而后她走上前去,便看清楚门口守着的是太子太傅张大人身边的顺子公公。
这次他瞧见阮瑶后并未有异样神情,反倒格外热切的迎上来,连声道“阮女官福安,之前张大人催的急,我把东西撂下就走了,如今想来真是太不懂事,今儿给阮女官赔罪,还望阮女官莫要怪罪。”
阮瑶知他是张大人的亲近人,寻常也是东明宫里多有来往,自然不会计较什么,只管道“不妨事,不知道公公今日前来有何事”
顺子赶忙把提着的食盒交给了阮瑶“张大人特意叮嘱我给殿下带来的人参汤,这是张夫人亲手煲的,殿下以前就常喝。”
阮瑶接过来,而后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若有若无,颇有些熟悉。
阮瑶一时记不起来,不过这汤她没想着给赵弘拿去。
入口之物,阮女官向来慎之又慎,人人都说张大人与殿下关系匪浅不假,可阮瑶想着还是小心为上。
心意收下,汤就算了。
不过面上阮瑶笑道“我定然交给殿下。”
顺子见他收下,便又拿出一个和上次相同的木盒递了过去“这个也请阮女官代交给太子殿下。”
“好,公公放心。”
而后阮瑶便带着东西往回走,直接去了茶水房,将人参汤倒掉,换了一碗茶汤。
季二见状,先她一步回了内殿。
还没进殿门,就瞧见自家太子殿下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前,正盯着一盆花看。
赵弘并非是个喜欢瞧花看草之人,只是他自己坐在屋里实在憋闷。
分明以前都是一个人,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好,可不知道是不是余毒未清,又或是被另一个自己影响,瞧不见阮瑶,赵弘便觉得心里烦的厉害。
索性就出来透透风,只是效果并不好。
季二见他在外面,赶忙上前,将刚刚发生之事尽数禀告。
赵弘听完后,神色略微和缓了些。
他对张大人自然深信,可也知道阮瑶是想要护着他这才慎之又慎。
只是这般一声不吭就偷梁换柱也是胆大。
不过要是她的胆不大,怕是第一次到内殿来时知道太子中毒这样的秘辛就已经被吓得失了主意。
季二看自家殿下没生气,不由得感慨,阮女官果然非寻常人。
不过赵弘并未提起此事,而是转而看向廊前花盆道“这是,瑶台玉凤”
季二立刻回道“是,昨儿个三公主新送来的,说是秋菊里的名种。”
赵弘点点头,之前就听阮瑶说起过,不过他对花草没甚研究,便只轻声说了句“长得不错。”而后便回去了。
引得季二一头雾水。
待他重新站到门前时,不由得道“殿下这是做什么呢”
出来一趟,问问花儿,然后又回去了。
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