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说着话的功夫, 道观到了。傅杳仍旧在进门后就消失在原地, 三娘看了眼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赵兴泰,也回了三清像的肚子里。
一夜无话。次日上午,赵兴泰去山涧里把山泉拎回来时,就见道观里来了两位熟人何木匠夫妇。
何木匠夫妇自从春节那日回去后, 何妻就没再上过山, 只有何木匠会时不时送些做好了的椅子或者蒲团到观里来。
时隔几个月再见何妻, 赵兴泰视线从她肚子上扫过,忙拿了把椅子到她面前,“请坐。”
何妻坐下时微微扶了下肚子, 看到这,走过来的江掌柜就笑问道“几个月了”
何妻一听,脸上露出一个藏不住幸福笑容, “刚满三个月没多久。本来之前就想来烧香, 谢一谢观主的。但是我这年纪也不小了,大夫让我满三个月再走动。这不今天天气好,我就赶紧来还愿了, 这都要谢谢观主。”
“那你下次可别再冒险了,孩子重要。”江掌柜道, “等将来孩子出生了, 你再带来谢也不迟。”
“你说的是。”何妻笑应道。
赵兴泰见他们聊的开心,他拎着水往厨房走去。在进门前, 他忍不住回首朝何妻看去, 何妻脸上的笑容比这四月的春日更充满希望。
进厨房, 把水倒进桶里。三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
“如果何木匠夫妻两个没有孩子,他们这一生都会活在自责和伤心当中;大郎若是没有给父母换银子,他们一家人就不会完完整整。” 三娘同样看着外面正聊的开心的三人,道,“江掌柜如果没有那笔银子,失去酒楼不说,杨大厨和儿子也不可能划清界限,她如果不离开杨大厨,这辈子都可能为继子所累;我没有观主帮我复仇,我应该会成为一直怨鬼,然后被道士消灭。
“就如同观主说的那样,好与坏不是绝对的。你的排斥,来源于你内心的恐惧。你害怕自己将来和我们一样,也有无能为力的一天。其实你与其担心因为追逐黄金而坠入深渊,不如换个角度想想,这黄金也可以是指引你爬出深渊重见天日的利器。就像何大嫂他们一样,从阴霾中获得新生。”
赵兴泰怔在原地。
他在恐惧恐惧什么
他本想否认三娘的话,但眼睛瞥见水缸里倒映着的脸时,又不由止住了。
水缸里的脸庞很年轻,但是那双眼睛却不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父亲总说他少年老成,将来一定年少有为,能重振门楣。后来,他就习惯这样一副沉稳的样子了。
对着水中的人自嘲地笑了笑,赵兴泰发现三娘其实猜得很对。
他确实是在害怕,害怕将来撑不起泰安酒家的牌匾,害怕让父亲和族人失望,更害怕自己没想象中那般有能耐。
“心又乱了。”他转身就去拿菜刀切豆腐,每一次当他觉得心烦意燥时,都会选择去提升自己来减轻压力。
于他来说,无谓的烦恼的不如有用的训练,厨师在拥有天赋的同时,也看重积累。
三娘见他自己能缓释,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他将是他们所有人里唯一一个不会同观主做交易的人。
在赵兴泰在练习着厨艺的同时,此时雁归山上,一行人来到了道观门外。
走在这群人最前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文士,脸上的髯须被修理的十分好看,身着文士衣衫,腰挂玉佩,头上戴着方巾,一看就是出身富贵的文人墨客。
而文士周围簇拥着一群人,有老有少,锦衣华服,个个都很有来头。随行的人都很有来头,这就说明被众星拱月的文士身份就很不一般了。
“青松观,”文士看着眼前道观上的牌匾,赞了一句这字,“这字虽然出自女子之手,但柔中带刚,可见风骨。不错。没想到在这偏僻的山中,还能有这么一方有意思的小观。”
“他们能得大人您一句夸奖,只怕明天就要香客纷至沓来了。”旁边人谄媚道。
文士一笑,抬腿走进了门中。
江掌柜把何木匠夫妻送下山回来后,就见到了道观院子里的一群人。她远远见到几位熟人之后,心里微微有些惊愕,她又看了几眼,等见到个熟悉的人后,才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走进了道观。
“吴捕头”江掌柜佯装一脸惊喜地看着旁边带刀的捕快,道“您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被叫的吴捕头把江掌柜认了出来,他也有些惊愕“原来是江掌柜,你怎么也在我们今日陪县尊大人前来体察民情。”
“县尊大人”江掌柜看了眼人群,最后落在最中间的文士身上,“原来新的县尊大人已经到任了,我这离开县城太久,今日都不知道这事。”
双方寒暄了两句后,那吴姓大人在知道江掌柜就住在这里后,立即把她拉到了一边,道“县尊刚从山上下来,这会儿又累又饿。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是在你这道观用餐。”
江掌柜立马会意,“我现在就去准备,保证县尊大人在这吃好喝好。”
说完,她立即让丈夫和兴泰一起准备中午的宴席,自己则去山下收购村民自己采来的山珍野菜,再另外又买了几坛乡民自己酿造的米酒。
这些个达官贵人出来游山玩水,图的无非就是个野趣,你让他们大鱼大肉的吃,他们指不定还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