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甲板上,贵族的孩子们兴奋的叫喊声,清晰地传进了拥挤杂乱的底层船厢内,奴隶们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想要透过头顶裂开缝隙的夹板,看清楚雪的样子。
他们都是这船的主人一个小贵族的奴隶。因为男主人得到了侯爵的青睐,一步登天,举家搬迁到首都。
居住在南方乡下的时候,他们是看不见雪的。奴隶们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主人家生活,没有离开过小镇,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雪的样子。
并没有想象中的洁白无瑕。
梅斯看了一会后,就没了兴趣。但是少女的天性,还是让她兴奋地想要和自己认识的新朋友,分享这份喜悦。
“嘿,i,快看雪。”梅斯推了推躲在船舱最后面,闭目养神的女孩。
日光透进昏暗的船舱,打在女孩的脸上。她的皮肤像是贵族小姐们才会使用的奢侈羊奶一样,光滑白皙,鸦黑的长发垂在腰间,比玛莎小姐的手还要顺滑。
这样美好的女孩,和这个拥挤、脏乱的船舱格格不入。
她虽然是无意闯入这里的可怜人,但奴隶们却没有告诉管家,而是下意识的达成了某种默契,没有声张。
他们想守护这份纯洁,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更洁白的东西了。
她就像神主的化身,那样的高贵圣洁。
离嫣缓缓睁开眼,不过稍稍扭动了一下脖子,就响起“咔嚓”的声音。这是因为一个姿势保持的太久了,让她的身体都僵化了。
这是她上船的第七天。为了躲避那个想拿她做不死实验的疯子,离嫣当时情急之下只能逃进这艘即将起航的船只。
她不知道终点,只能耐心等待船只停靠。
尽管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自愈了,离嫣却总能感觉到那里传来一丝痛苦,提醒着她曾遭遇过什么样的残忍实验。
多亏有梅斯他们,她才没有饿死。他们将自己为数不多暖和的衣服,拿了出来,才没有让她冻死在这里。
离嫣包裹住她冻得发抖的、干裂的手,说道“这是因为雪下的还不够大,雪下大了之后,会盖满大地,到那时天地间都是白色的。”
“真好等搬进了新庄园,我也要亲眼见一见这美景”
一开始,梅斯在知道她听得懂且能和她对话后,震惊了很久。
后来,她才知道,i以前因为要和那个曾经的超级大国的官员一起游历西洋,所以学习了他们的语言。
在发现离嫣说话,比自己还标准之后,梅斯就经常缠着她,希望她能多教教自己。
虽然女仆只需要学习最基础的文字,但是梅斯还是想要吸收更多的知识。
她总觉得,自己的一生不应该局限于当一个普通的女仆,她要成为朱诺阿姨那样的女管家
要知道,朱诺阿姨可是他们城镇第一位贵族女管家。
话音刚落,大船一阵摇晃,是抛锚了,船靠岸了。
老旧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吱呀”的声,船舱外由远及近传来靴子踩在木板上,沉闷的声音。
梅斯脸色一白,她拿起旁边的黑色破布,一把盖在了离嫣身上,还将她往杂物里推了推。
好不容易把她藏好,门就被人从外面粗鲁的推开。
嚣张、尖锐的男声回荡在拥挤的船舱“船靠岸了,都给我起来干活了,你去给主人搬行李,你”
男人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奴隶们做事,轮到梅斯时,他的小眼睛挑剔的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眉头皱了又松。
最后,勉为其难的说道“至于你,赶快去吧身上的跳蚤死了,换身新衣服去服侍玛莎小姐。小姐的一个女仆死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她的新女仆了,恭喜你。”
说完,转身离开。
梅斯在男人走后,松了一口气,她靠近离嫣,隔着一层黑布,轻声说道“i,我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等船上没人了,你就赶快跑,跑得越远越好,记得将脸遮住,还有你的头发。”
i的这头黑发,落在人群中太扎眼了,更别提她的这副东方面孔,要是不遮着一些,恐怕在这“吃女人”的国家里,活不了多久。
梅斯虽然见识少,但也没少见到小时候相熟的玩伴成了妓女,然后死在无人知晓的巷子里。
在这个战乱的国家,女人的一条命,比狗还低贱。
她不希望i也遭遇这样的事,她这样美好,不该被任何人玷污。
离嫣不知道梅斯是否能看见,但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船板上来来往往都是人,甲板不停的发出抗议的叫声,离嫣的意识被冻得渐渐模糊,在她眼睛快要合上的时候,嘈杂的声音停了。
等了许久之后,离嫣才动了动自己已经僵硬的四肢,包裹好头发,只留出一双眼睛,从船舱内离开。
白日的海港,海风湿腥的夹杂着雪花吹来,吹到人的脸上、身上,驱散了身上仅存的一点温度。
离嫣裹紧了黑布,手上攥着从船上顺来的一截木板。那木板被离嫣从中间折成了两半,手刚刚可以握住,尖锐有突刺的那头,被她对准了前方。
几百年来的生存经验告诉她,活着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随时都要保持警惕。在这动乱的国家,她是个异类,也是身怀和氏璧的“匹夫”。
离嫣的造型没有引起周围船夫的注意,要知道,现在除了贵族,贤惠懂事温顺的女人都是这种打扮。
毕竟,要是女人的脸被除了丈夫之外的其他男人看见了,那就是不守贞洁,是淫荡下流,万人骑的妓女是要被拉到广场砍头的
尽管黑布已经盖住了离嫣的身体,让人不清轮廓,但还是有调戏的口哨声在她的周围吹起。
“小杰克,一听你这调子,就知道你的弟弟又痒了,还不快去找西街的露丝发泄发泄。”
“fuck,露丝那个婊子,竟然跟我提出要涨价,她这个烂货也配”
“那你还不快娶了纺织女,到时候省了一大笔钱。”
离嫣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木刺扎进了手心,痛感一阵阵传来。
在这个国家,女人是最低贱的存在。
但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离嫣曾经历过最好的国家,最好的时代,女人可以做皇帝,可以参政,婚嫁自由,读书习武,严苛的法条保护女人的生命和权利。
她无法忍受这里的女人活得比草还低贱,她想要做些什么。
哪怕最后只能极少数女人的命运。
这无关国家无关种族,只是因为她和她们一样,都是女人。
船夫们的污言秽语,嬉笑声尖锐的传进离嫣的耳朵,她走的越来越快,双脚在被人踩的杂乱的雪地上,踩出泥泞的鞋印。
进入了小巷后,离嫣才重重的舒了口气,仿佛是要将心里的郁结吐得一干二净。
小巷越往里走越黑,光亮从她背后投射进去,昏暗的让人生畏,像是有一只吃人巨兽,蛰伏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