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灯,开灯啊”有人像牙疼一样小声哀求。
“怎么回事”
“快开灯”
“开灯呀”
一片黑暗中, 细碎嘈杂的声音这才如惊蛰苏醒, 随着那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嘈杂就越来越迫切, 越来越高亢, 好像把灯当做了唯一的指望。
男声女声混杂在一起, 被一个惶恐的声音压下“谁把电闸拉了”
这声音是黎江的, 扭曲得几乎听不出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 更大的嘈杂发出,大约有人想往门外冲, 在一片黑暗中撞在了桌子腿, 又或者踩到地上的碎片失去平衡, 重重地跌在地上。
冰凉的红酒飞溅在衡南小腿上,她下意识地往旁边靠去,有人反手抓住她, 黑暗里陡然亮起了一束光。
惨白的光向向下探去,照出摔倒在地上的男人痛苦拧起的眉, 地上破碎的玻璃片和流淌的红酒, 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是盛君殊的手机后置电筒“扶他一下。”
慌乱中, 没有人注意这道指令。
有这一道光亮起, 大家似乎才想起有手机可以用, 片刻间无数道光亮起, 但都照在自己脚下, 只有盛君殊手里的光一转, 直直照向楼梯。
餐厅距离客厅的楼梯还有一段距离。失去光明的别墅死气沉沉,像黑洞将微弱的光吞噬,后置电筒的光很快在散开,到了楼梯前,只照出一个若有似无的轮廓。
楼梯上,的确有个东西。
它静止不动,因为“咚咚”的声音已经消失。但天花板上的提琴声还在继续,旋律熟悉,是首走调的、节奏欢快的圣诞歌。
别墅内信号消失,没有无线网络。众人在手机屏的映衬下脸色惨白,仰头愕然听着这诡异的曲调。
然后,音乐声戛然而止。
半晌,传来一声叹息,好像演奏结束的喘息,嘶嘶电流声频闪,稍有些失真,倒好像是在听收音机,收音机里女人的声音幽幽“阿巍,生日快乐。”
楼梯上那东西动了,就好像音乐盒上的芭蕾舞娃娃,一格一格,一颤一颤地旋转过来。
靛蓝色旗袍,浸湿半面黑血。
衡南身边横出一声女人尖叫,险些将她耳膜震破。
“是大姐”
一声尖叫变成了两声,两声又变成多声,有人的椅子跌倒,有人踩在地上男人的手臂和肩膀,终于有人想起别墅大门在哪,人像蝙蝠一样呼啦啦往出涌。
有人摔倒了,咕咚地跌在地板上,可很快爬了出去。
“老板,老板”姜行嘶哑的叫声埋没在嘈杂的脚步声中,盛君殊刚把地上的男人拽起来,靠在自己肩膀,听到喊声,电筒照过去,姜行瘫坐在地上,怀里搂着不住颤抖的黎向巍。
“爸爸”黎江爬过来,他似乎被扎伤了手臂,右手放在胳膊上。
黎向巍西装上的金龙仍然张牙舞爪,莹莹闪亮,他本人却面如金纸,只剩出气,没有进气。瞪大眼睛看向虚空,嘴一张一合,没人理解他要说什么。他的身体应激性地一抖一抖,左手摊在地上,五指痉挛收缩。
盛君殊俯身,迅速翻了一下黎向巍眼睑“赶快送医院。”
“爸、爸怎么了”黎浚从另一端爬过来,他呆若木鸡地抬头,视线一路跟随姜行拖起黎向巍,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黎向巍那么大的一具躯体,竟然让姜行咬着牙托着两肋抱起来,颤抖着大喊一声“姜瑞”
他两腿微曲,穿着粗气,拖着黎向巍就往门外跑,半路从抱着变成了背着,后面碰柜子、撞椅子,跟着被他叫来的姜瑞,语不成调“我、我去开车”
“爸、爸”黎江追到了门口。黎浚也爬起来追到了门口,他失魂落魄,气喘吁吁地看着父子二人把黎向巍扛在车上。
姜行在院子里摔了一跟头,不过他很快扶着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拉开车门坐上去。
那辆车东倒西歪,险些撞上路灯杆子,排气管轰出乳白的热气,再次横冲出院落。
黎浚踩在门槛上的脚收了回去,后槽牙咬得吱吱作响,呼吸渐平,似乎总算找回些神志,回头看向黎江。
黎江斜靠在门框上,依然捂着左臂,血顺着他的指缝滴下。他一语未发,镜片挡住脸上神情。觉察到弟弟的眼神,他也慢慢回过头来。
兄弟二人,短暂地对视,谁也不知对方心中所想。
黎浚喘着“哥,好好的,怎么会断电呢”
黎江“我也不知道。”他捂着胳膊,略低下头,似乎有些失神,“我先去修电闸。”
黎浚看着他擦肩而过,咬咬牙,从鞋底拔出一枚染血的玻璃片,仰起头,骂了一句,无声龇牙。
苍白的光照着,盛君殊将男人抗到座位上。他背后刺猬似的扎满了破碎的酒瓶碎片,鲜血染了盛君殊一手,看上去相当可怖。
这男人已经昏过去,礼帽掉落,头向一边歪去,倒不是摔的,而是吓的,和刚才的黎向巍一样。盛君殊将他扶正“衡南”
“嗯”衡南靠了靠,把手机亮起来,给他加了一束光。不过没凑得很近,她不是很喜欢血味。
盛君殊略微放心,扯起根系蛋糕礼盒的红绸带,麻利地绕了椅子几圈,绸带紧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将那人绑在了椅子上,厉声道“在这儿坐着,别乱跑,师兄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两指挟一张符拍在男人身上,那昏倒的人连人带椅子都遁到了医院。衡南脊背也让他拍了一下,一回头,盛君殊人已凭空消失。
衡南从地上捡起掉落的、褶成花的遁地符,翻过来看了看,遁地一次只一人,带不了她。
衡南反手伸到背上,试探着取,却没想到“刺啦”一声,将盛君殊贴给她的那张护身用的符纸撕作两半,飘落在地上。
裂了就算了。
她扔掉符,站起身来,站起的刹那,头顶再度传来小提琴粗嘎走调的圣诞歌声。
衡南向上看,刚要迈步,被人抓住手臂“小姐。”
黎浚气喘吁吁,拉着她不放“不要乱跑,危险,就待在这里,好吗”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央求。衡南拿光照向他的脸,黎浚尴尬地别过头去,额角汗珠细细密密,他控制着喘息,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紧紧抓着衡南的手臂,控制着视线,不敢往楼梯的方向看一眼。
“你比我还怕”衡南的声音轻而冷,又拿电筒恶意地照了他一下,照得黎浚拿手去挡,她便笑了。
把他的手拨下去,“别拉我,我有老公的
。”
衡南举着电筒,在音乐声中,一步一步往楼梯的方向走。
酸枣树枝条在地上投出扭曲荆棘的影,另一端握在盛君殊手里。
他本来不想召牡棘刀。可这刀有灵,又有点儿傻,感觉他手上沾了血,不管谁的血,都兴奋地自动往出跳,拦都拦不住。
盛君殊正站在阁楼门口,在他的位置,小提琴的声音扩大了数倍,拉琴的声音,就是从眼前这个阁楼传出来的。
盛君殊站定片刻,一脚踹开门,门“砰”地撞在墙上。屋里空空荡荡,只有清晰的音乐声。床上的白布扭成一团,似乎被人动过。天窗开着,冷月如霜,铺陈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