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姚有些恍惚, 她本来笃定陆檀绝不会把她没收到学费和生活费的事说出来的这么多年过来,她自以为很了解这个妹妹。
陆檀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在很小的时候, 她再怎么欺负陆檀, 陆檀转头就忘了, 还是会拉着她的衣摆, 仰着一张可爱的脸甜甜的叫她姐姐。
但那并不会让陆姚喜欢她, 只会让陆姚更厌恶她。
那时候陆姚就想, 都说女大十八变,小时候丑的可能长大后就漂亮了, 而小时候漂亮的, 说不定长大后就丑了。
她巴不得陆檀长大后变成丑八怪。
无论她怎么欺负陆檀, 陆檀都不会记仇, 有时候被欺负狠了,陆檀才会去找父母告状。
可惜没有一次成功,爸爸忙着工作,妈妈更愿意相信陆姚的话。
一次次下来,陆檀也不告状了,她只能默默的承受, 承受的久了, 她就成了一个哑巴。
因为没人会给她主持公道, 没人给她补偿。
陆姚欺负她就欺负的更加得心应手, 欺负的太过顺手, 就当成了习惯。
哪怕陆檀躲着她走, 她也要把陆檀抓出来。
就跟猫玩弄老鼠一样,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玩耍,看着猎物在爪下挣扎,却怎么也跑不掉的可怜模样。
“你的意思是我昧了该给你的钱”陆姚忽然哭出来,她咬着下唇,哭得梨花带雨,“我是这样的人你当着老师的面这么给我泼脏水陆檀,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讨厌我哪儿你说出来,我都可以改”
“学校每次发奖学金,我都把机会让了出去,我不贪那点钱。”陆姚抹了把眼泪,“你说我什么都我可以忍,但是唯独这个我绝对不认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陆姚双眼泛红,紧紧盯着陆檀“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学费和生活费我都是亲手交给你的,你自己花了还不承认。”
陆姚表现的实在太真实了,办公室里的老师们看她的眼神都有了点同情。
只有陆檀笑了一声“这么说,你给我的是现金了”
陆姚急忙说“当然”
陆檀偏过了头,眼底有不加掩饰的嘲讽“你忘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吗那么大一笔现金,你从银行取出来,会查不出流水”
“现在你就可以上手机银行,查去年和今年的流水,看看你有没有每个月取一千五现金出来,看看你有没有每年取一笔八千六百多的学费出来给我。”
陆檀收敛了笑容“就算说谎,最好也说的查不出真相比较好。”
陆姚涨红了脸,额头流下了汗,她傻了。
她这才发现,刚刚她自己所说的话,反而成了证明她没给陆檀钱的证明。
办公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觉得尴尬。
比起对陆檀的感官,陆姚的形象在老师们的眼中产生了颠覆般的变化。
一个学生,满口谎言,甚至能欺骗父母,贪下妹妹的生活费和学费,在外人面前还能表现的像是自己受了委屈,妹妹才是那个欺负她的人。
这是多么可怕的行为多有心机
陆姚埋着头,她受不了别人的目光。
她可以接受自己站在舞台上,所有人都要抬高脑袋羡慕的看着她,却不能接受人们用这样的眼神围观她。
这种目光明明是陆檀的专属
她忽然站起来,椅子被她带着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巨响,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我不跟你争,我争不过你,但你骗不了所有人”
她说完这句话,就直接跑出了办公室,还没忘把陆母也拉出去。
她知道在这里待得越久,就对她越不利。
等陆姚和陆母离开之后,陆檀才对辅导员说“这次又麻烦您了。”
辅导员“没什么,不过你们家这个情况,也太复杂了。”
陆檀笑了笑“我习惯了,不早了,我先回宿舍,您也早点休息吧。”
她离开的时候,还给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鞠了个躬,对自己的家事打扰他们办公表示歉意。
“陆姚看起来确实挺无辜的,如果是假装的,那她可以去演戏了。”
“但是陆檀说可以查流水,她就跑了,这钱肯定是她拿了。”
“对啊,要是心里没鬼,肯定愿意马上打开手机对峙。”
不过也有偏向陆姚的“说不定她是不想让陆檀难堪。”
说话的是陆姚以前的英语老师,他脸色不怎么好看,其他人也就不继续讨论了。
陆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学校的,她一只脚重一只脚轻,陆姚甚至没有送她离开学校,就说自己不舒服,要回寝室休息,只剩下陆母一个人站在路灯下等车。
她脑子里全是陆檀说的那些话,陆檀说不认她这个妈了。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她忍不住痛哭失声。
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对不起陆檀,她把陆檀生了下来,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给她吃给她穿,就算她对陆姚更好,那也是因为陆姚更听话懂事,更可能成为她的骄傲。
她还没说不要陆檀这个女儿。
陆檀凭什么不要她这个妈
然而她回去把事情跟刚加班回来的丈夫一说,却狠狠挨了一个巴掌,她被打懵了,结婚这么多年来,丈夫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陆鹏你干什么”陆母撒泼般地站起来,张牙舞爪地朝丈夫扑过去。
陆鹏咬牙切齿地吼道“陆檀在给秦封工作你他妈的知道秦封是谁吗”
陆母不知道,她只知道那是个有钱人,可她曾经也是有钱人家的太太,不觉得对方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他们的生意没有失败,现在他们也请得起营养师。
陆鹏“我告诉你秦封一句话,我马上就能年薪过千万上亿都行”
陆母茫然道“她只是给人家当营养师,拿的是五万的工资,人家大老板还会听她的”
陆鹏冷笑一声“陆檀长什么样,你不清楚她到人家家里去当营养师,见面的时候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成为秦封的情人。”
陆母看着丈夫,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个人不是她结婚快三十年的男人,而是一个陌生人。
“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陆鹏骂了一声,“当二奶怎么了傍大款怎么了现在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我工作这么多年,一个月也就三万,陆檀没毕业就能有五万,她要是真跟秦封扯上关系,会有人笑她给秦封当情人巴结她的多了去了。”
陆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想让陆檀去傍大款陆鹏你还是人吗”
陆鹏啐了一口“别跟我说这个,陆檀要是真有这个造化,我这个老子凭什么不能沾点光”
“你生不出儿子,还不许我指望女儿”陆鹏骂累了,自己去倒了一杯水,他对两个女儿都感情一般,怀孕的不是他,照顾孩子的也不是他,陆姚听话一点,他就对她好一点,陆檀不听话,他就对她视而不见。
但现在,陆檀明显比陆姚能带来更多的好处,于是陆姚在他眼里就不重要了。
留校当老师,以后再有造化,又能挣多少钱
陆鹏“行了,别他妈哭哭啼啼的,准备点东西,明天我请假,咱们一起去学校跟檀檀道歉。”
陆母失声喊道“道歉”
陆鹏已经从陆母的嘴里知道了真相,因此不以为然地说“是路遥昧下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又不是我们,我们过去解释一下,让她把面子挣足,不就好了吗”
陆母不能接受“那你让姚姚怎么办她不要面子吗以后她还要留校,有这样的污点,学校怎么可能把她留下来毕业以后咱们能给她找个好工作”
陆鹏“你话怎么这么多她自己做的事,反而不能说了”
陆母哭喊道“不行你不能这么对姚姚,她还小,不懂事你是她爸,你不护着她,还想害她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
陆鹏冷漠道“行,你不去,我自己去,我再也不想在公司里看人脸色了,一个月三万,妈的,就够老子出去打几场牌。”
他要自己是个漂亮女人,早自己上了,还有陆檀什么事
反正他觉得,天大地大,钱最大。
老婆可以再娶,儿子可再生,此时的钱没了,那可就真的没了。
陆母连忙爬起来给陆姚打了电话她是拦不住丈夫的,但是陆姚在学校,说不定可以拦一拦。
而此时,陆檀正把一封邀请函递给潘美美。
潘美美刚洗完澡,不明所以的接过信封“这什么你给我包红包啦”
陆檀朝她笑了笑“谢你刚刚帮我说话,这是我雇主给我的,他去不了,让我带人自己去。”
潘美美小心翼翼拆开信封,这信封做的太漂亮的,纸摸着就很有质感,上面邀请函三个字还做了字体设计,纤细漂亮,微微凸出来,还有若隐若现的暗色花纹。
“品酒会”潘美美惊喜地叫出声,“那咱们不就可以想喝多少喝多少了肯定有红酒吧”
陆檀“没有红酒,但是有果酒,你应该也会喜欢。”
她有三张邀请函,一张给潘美美,一张给杨曼。
潘美美又翻来覆去看了几次“庞氏酒庄,我没听过,等等,我上网查一查。”
等她在手机上查完,脸色都变了,刚刚还只是占小便宜般的欣喜,现在则完全是惊喜了,但惊喜太大,把她给砸蒙了。
室友们还问她“查出什么了快说说。”
潘美美结结巴巴地读着查出来的信息“庞氏品酒会一年一度,会邀请世界各国的酒业品牌参与,以及代言和有代言倾向的明星,以及几位出名导演”
总结下来,就是能受邀过去的,全是有头有脸,平常只能在电视和杂志上看到的人。
这邀请函是拿钱都买不到的。
潘美美捂住嘴“呜呜呜,我要发微博和朋友圈炫耀。”
她说完马上举着邀请函,照了张自拍照,调节了光线,瘦了脸以后发到她所有的社交软件上。
为了避免有人不知道这张邀请函的分量,她还复制了资料给人家科普。
重点强调“有钱也买不到”六个大字。
其他舍友都有些羡慕,能去那样的场合见见世面也好啊,不过谁让她们当时没有站出来帮陆檀说话,陆檀不给她们,她们也没办法,只能暗暗羡慕,顺便下定主意以后陆檀再被找麻烦,她们一定要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不给别人机会。
陆檀又去了一趟杨曼的寝室,把请柬亲手交给了她。
杨曼是富二代,倒是知道庞氏,但她家也就是普通小富,在本省开了家连锁火锅店,庞氏的邀请函,别说她,她爸妈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真给我啊”杨曼有些吃惊,冲陆檀笑,“我可没东西还你。”
陆檀摇头,很认真地对杨曼说“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不用还。”
杨曼一愣,忽然不说话了,她忽然抱住陆檀,痛心疾首地说“檀檀宝贝,姐姐疼你,别难过”
陆檀“”
等杨曼一腔柔情发泄过了,她才说“那咱们还要去买礼服。”
陆檀皱着眉“买什么”
杨曼“礼服啊,那种场合你穿这一身去啊”
陆檀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刚买的衣服,觉得哪里都很好,怎么就不能去了以前她进宫时也是穿常服,首饰都不怎么戴,皇后和贵妃都还夸她简朴,有大家风范。
杨曼也不跟陆檀讲道理,只说“先敬衣服后敬人,话糙理不糙,现在势利眼可多了。”
于是陆檀问“礼服多少钱”
杨曼“去那种场合,至少得要上十万的礼服才能撑住门面,便宜的不行,质感都不一样。”
陆檀想了想自己的存款,觉得这是一个天文数字“没钱。”
杨曼自己也拿不出来,但她有办法“咱们可以去租,租一天几千块,也还成,好多小明星没钱也要出席活动,就是去租礼服。”
陆檀没什么洁癖,但她不愿意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她想了一会儿,终于说“我自己做吧。”
如果不是为了尝一尝国内顶尖品牌的酒,她连自己做衣服都不愿意。
女红也是必修课,刺绣最为重要,本来她们这些大家闺秀是不必自己亲自做衣服的,就是做,也多是做贴身穿的里衣,但是陆家落魄久了,举家搬去京城的时候,最开始还要租住在巷子里,前面是做豆腐的,后头是打铁的,没有一时半会儿的清静。
为了搬走,她只能让家里的男人们出去找活,去药店当抓药的学徒,女人们则跟她一起去给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做衣裳,以此得一些钱,换一个好房子。
后来她闯出了名堂,才有皇亲国戚送了他们一套大宅子,这才不用过几个人挤一间屋的日子。
杨曼吓了一跳“你还会做衣服别了吧,咱们还是去租好了。”
陆檀分析道“大牌礼服又不能洗,别人穿过后又换回去,你再穿上身,不觉得难受吗”
本来陆檀不说,杨曼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陆檀现在一说,杨曼就觉得难受了。
杨曼嘟囔道“那些大牌礼服为什么就不能洗,设计的很有问题,难道衣服只穿几次吗那么贵除了顶级的有钱人,谁能穿一件扔一件”
陆檀想起秦封,他每天的西装都不一样,估计还真是穿一套扔一套。
杨曼还对陆檀说自己的梦想“我就想毕业后从家里搬出去,能买套大房子,专门弄一个房间来当我的衣帽间,挂满衣服和高跟鞋,有一堵墙放满包,看着就爽。”
陆檀无情的拆穿她“你又不穿高跟鞋。”
杨曼嘟着嘴“我不是不穿,是走路疼,但我穿不了不代表我不能买来欣赏啊再说,五公分以下的跟我还是能穿的。”
第二天没课,陆檀先早起跑步,她虽然几天没来,但田径队的人还记得她,热情的邀请她进入他们的队伍,一起跑,有一个脸上有着小雀斑,皮肤白净的男孩找她要了手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