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彦做事果然迅速, 没过多久,就把她想要的乐谱全部集齐了。这些谱页, 有的是从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家里买来的, 有的是千辛万苦寻访找来的。当它们全部合在一起, 就恢复为了完整的一册乐谱。
“怎么忽然想要这些东西”月彦打量着铺在长餐桌上的乐谱。
“西洋的音乐可是很有魅力的东西。”她一边专心致志地理着谱页,一边回答。因为是从西洋传进来的东西,普通人看不懂,只当做废纸压在角落,导致不少谱页都存在破损,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你喜欢就好。”他无所谓地说着, “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满足的。”
优娜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月彦不, 鬼舞辻无惨。”
她喊出了月彦的真名,但月彦并不惊诧。他只是坐在餐桌的一侧, 双手交叠, 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 像是一位普通的绅士注视着花瓶中开放的白山茶。
“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她扬起头,手指在乐谱上打了个圈,“如果是为了宇喜多家的家产, 那现在这一切都属于你了,你没有必要再和我演戏结婚。如果是为了吃掉我, 那也不必等到结婚之后。你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无惨。”
“说实话, 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喊我月彦。”他摊手, 语气有些无奈的包容, “这个名字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会格外好听一些。”
“”
“至于理由”他从容地说,“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这样做而已。你可以当做,存活了千年以上的我对生活感到厌倦了,偶尔需要一点新鲜的故事,给我腻味的生活进行调味。仅此而已。”
从平安时代起,他就已经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原本的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罢了,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身患绝症。身为家中的独子,家人想尽一切方法为他求医问药,更是寄托于诸天神明。
为了延长他短暂的寿命,一名医师为他研制了药物。奇迹发生了,他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变得更为强大,且拥有强悍的自愈能力与不老不死的力量。
这本该是令人欣喜的事情,但他付出的代价却是鲜明的他再也无法见到日光,只能匍匐在屋檐下躲避晴天。深受京都人喜爱的、象征着风雅的紫藤花,也变得极为令人厌恶。
他不会老去,不会死亡,但家人们相继老死,曾经相识的面孔逐一消失,甚至于京都两次迁址,在位的法皇都数度变更。这些记忆太过遥远,无惨甚至已经不记得那些最初的人是什么模样了。
不知多少个夜晚,他与黑夜和月亮共存,却再未见过太阳的颜色。他想要克服日光这一唯一的缺憾,但却无法求得最关键的蓝色彼岸花。因此,依旧只能栖息在黑夜之中。
他偶尔会改变自己的样貌来融入人类的生活,成为一名丈夫、父亲或者养子。他会体验那些寻常人的生活,就像千年前尚未开始畏惧阳光的他一样。这种“扮演”的游戏,让他隐约有一种自己克服了日光、进化得更为完整的幻觉。
但是,这也只是偶尔的调剂。等耐心丧失了,他就会将所谓的“家人”全部杀掉。
这一次,也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这位“新娘”更美丽、更赏心悦目一些,让他格外有耐心去对待,去体会扮演一个寻常人类的乐趣。
至于什么时候会吃掉她,这不好说。
月彦的回答,显然不能让优娜满意。她抱起一叠乐谱,说“如你所愿,月彦。那我就喊你这个名字吧。”
安静了一会儿,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吃掉我”
月彦闻言,轻声笑起来“不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至少,现在还没那个打算。如果你能好好地成为我的妻子,也许我永远也不会吃掉你,或者干脆将你也转化成我这样的存在。”
“少开玩笑。”她挑了挑眉,竟然伸手拽住了月彦的领口,将他扯来了自己的面前。
平常一贯温柔驯服的人,忽然做出这种动作,难免叫月彦有些惊诧“力气好像变大了啊”
优娜拽着他的领口,说“我才不要变成你这样的鬼,我可不觉得千百年如一日地活着有什么好的。”
“为什么不好”他问,“你不想永远地保持自己的容貌吗每个女人都渴求青春永驻。”
她慢慢垂下眸光,喃喃说“即使永远保持着美丽与年轻,但是,家人与朋友都比自己先死去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看中的东西和你不一样,月彦。”
永远的青春美丽,对她可没有什么吸引力。
比起永葆青春,她更愿意在父母家人的身边一点点老去。和同龄的友人一起嘲笑着对方长出了鱼尾纹与鬓角的霜白发丝,让母亲挑剔地说她“也是做妈妈的人了、怎么还会这样”。这是她想要的幸福。
“算了,反正月彦也没法理解吧。”她松开了月彦的领子,恢复了平日里柔和的笑颜,伸手仔细替他抚平领口的褶皱,语气中颇有歉意,“啊,抱歉,一时冲动,把月彦的衣服都弄乱了”
月彦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温和一笑“没事的。”
说完,他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温柔的、宛如情人一般的亲吻,逗得女子轻笑起来“很痒啊,月彦。”
她的笑容,是月彦最喜欢的。温柔和煦,像是枝头熟透了的樱桃,又像是晨曦间的阳光。如果能将她的头颅吞咬,那势必如服食下了太阳一般曼妙。
他牵起她的手,带她朝卧室走去,一手松开了自己的衬衫扣子,低声说“今晚可以早点休息吗”
她眨了眨眼,瞥见他衬衫间露出的肌肉轮廓,甜美地笑起来“当然。”
即使是恶魔,在她掌心间也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不同的。
更何况这恶魔,似乎比别的男人还要忠贞和长情一些。他牵着她的手反复亲吻,然后喃喃叙述着自己的爱意。
“我爱你。”
我爱你。
“做我的妻子。”
做我的妻子。
“把你的生命都交给我吧。”
把生命都交给我吧。
“一生都”
“交给我吧。全部。”
樱桃上沾着水珠,铁灰色的雾气与深蓝色的夜笼罩下来。他张开口,在她的肩上轻轻地咬下一口,旋即战栗着灵魂阻止自己吞吃的念头。
乐谱已经集齐了,工作完成。优娜即刻和魔王联络,要求迅速结束出差回家。魔王说okok,马上给你整个死法。
优娜病死太慢了,gkd,弄个迅速的死法,不然我要被活吃。
魔王okok,一定给你整个特别快的死法。
优娜行,没事的话那我先挂了。
接下来的时间,优娜左等右等,她都活的好好的;与此同时,婚礼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正当她忧心于“我怎么还没死”这个问题时,婚礼的日子竟然已经到了。
依照当时华族的风潮,婚礼基本都是在教堂举行的,完全按照西式的风格来。只不过,平常人都会挑选在白天举行婚礼,而月彦一定会选择夜晚。
“大小姐,外面下雨了。”
教堂的准备室里,女仆明子敞开窗户,望向了窗外。栽种着白蔷薇的花园里,淅淅沥沥地下着夜雨;远处有汽车邃远的灯光,将教堂的花岗石门照的雪亮。
“哦下雨了。”优娜兴趣缺缺,坐在长椅上玩弄着手里的捧花。蕾丝串珍珠的头纱从她的脑后垂落下来,在肩上堆堆叠叠,如一片白色的波浪。捧花里插着新开的晚香玉,花姿娇嫩。
虽然结婚的主角是她,但她可是一点都提不起兴趣。
要嫁的男人确实是她的菜没错,但她同时也是对方的菜字面意思,这让她有很强烈的危机感。毕竟,她可不喜欢“被吃掉”这种死法。
“侯爵阁下已经到了,刚才我去领宾客名单的时候看到他了。”明子却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似乎在为自家小姐终于嫁得心上人而高兴着,“侯爵阁下一定很期待这一天吧能看着您宣誓嫁给心爱男人的模样。”
“叔父的身体看起来怎么样”优娜问。
“侯爵阁下看起来恢复的很不错,声音也很健朗,虽然还拄着拐杖,但比当初刚病倒时看起来要好多了。”明子说,“再过不久,侯爵阁下应该就能从轻井泽养病完回来了。”
“好。”优娜点了点头,又望向了窗外的夜雨。沙沙的雨水轻响,正从锯齿状的蔷薇叶片中传来。
终于到了她出场的时候,教堂的神侍领着她走出了准备室,站在了礼堂的门前。她的叔父也在那里等着,这位领着无数头衔的老贵族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满脸欣慰和蔼。
“喔,你终于要嫁给月彦了。”叔父拄着拐杖,还带着病容的脸上有颤巍巍的笑意。他伸过手挽住优娜,与她一同踏上了红色的地毯。
这条长长的地毯穿过礼堂的中央,地毯两侧一排又一排的木色长椅上,坐满了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他们大多是居住于东京的华族,个个锦衣华服,全都是宇喜多家这边的友朋同僚。
据说,月彦没有邀请任何亲友来参加这场婚礼。
这也是当然的,鬼怎么可能会有“朋友”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