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键以为自己在之前的那一番警告, 总会叫老四忌惮点, 至少顾忌一点脸面, 要宠人就自己关上房门再去宠, 到时他这个又做父亲又做皇上的, 自然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他的手还真没那么长,能管到儿子的后宅里去。
后来,他听见那个老四媳妇怀孕了,也着实高兴了好一会, 想着老四虽然看起来恨他, 但也总算听他的话, 也比他其他兄弟有用。
祁键老了, 心便开始软起来了,想要和普通人一般享受天伦之乐了, 再不如以前的铁石心肠。面对老四, 他现在更是充满了愧疚之感。
当时听到那个消息, 他还觉着欣慰,想着就这样吧, 他爱宠谁宠谁, 有个后就罢。
可谁知他还没想通多久, 这镇安王府里又传出消息来了一个乡野村夫竟敢在镇安王面前欺负怀了身孕的镇安王妃, 而镇安王居然无动于衷
再一查, 好,那个乡野村夫还是那个什么温若瑾的爷爷
这是怎样歹毒的心思啊,居然去招惹怀了孕的女子, 老四居然还任之由之。幸亏他还派去了个孙嬷嬷,不然,这孩子什么时候没了都不可知。
由此可见,这个温若瑾对老四的影响不可谓不深,甚至将对方看得比自己的子嗣还重要。
祁键坐不住了,他要亲眼看看老四对这个男宠到底有多看重,因此下了那道旨意。
叶生收到圣旨时,正在和自家爷爷学习草药医理。
系统告诉他,这是个保命技能,并且能受用一生,反正闲着没事也是没事,他还能有个消遣,因此这几日他学得格外认真。
宫里来的人还是那小太监苏利,一张红唇笑开,说不出的妖娆韵味,却不会让人反感,叶生甚至还隐隐有些喜欢他。
对方的态度很好,手里的拂尘被他挽着,弯腰与他说,“温公子,皇上想见您。”
皇上祁莫寒的父亲见他做什么叶生满脸疑惑。
倒是温德越偷偷塞了个东西在他手心里,用只有他俩才听得见的话说,“遇到危险了就吹这个,爷爷听得到。”
“嗯。”叶生将那个小小的,圆柱形的东西塞进了衣袖里,看模样,似乎又是一个玉哨。
“温公子。”苏利见他磨蹭,忍不住催了,“您放心吧,皇上只是单纯得想见见您,没有别的意思。”
“好。”叶生与他朝外走去,“苏公公,走吧。”
温德越闻言,却是毫不掩饰得朝天一个大白眼,转身走了。这种小太监的话,也就他那个傻呆呆的孙子会信。
待叶生与苏利上了马车,已经吓得脸都惨白的碧桃,急急忙忙就差人去寻了祁莫寒,只期望自家少爷在宫里吃苦头。
那样娇身惯养的少爷,吃一点点苦,她都不忍心。
马车行得不快也不慢,就叶生一人坐着,不安得时不时就撩开车帘看看外面,车外人来人往,各有姿态。
你且放宽心,系统说,要是受刑了,我也能给你降低痛觉,没事。
我就是紧张。叶生回答。
很奇怪,他并没有多害怕,好像心里已经有底气,自己不会受伤,又或者自信祁莫寒一定会来救他。
车行到了宫门口,要是一般别的被宣进宫来的人,那肯定早会有软轿备好。但叶生没有,他也不介意,就跟在苏利后面走。
苏利瞧他的形态举止,暗叹分明就是一个有良好家教的世家公子,没有半分的粗野之气,这自进宫来,看起来也从容不迫。
两人走在宫里的林荫小路上,叶生只低头看脚底下的石子路。
“苏公公这是去哪儿”前面有人在说话,音调低沉,有些熟悉。
叶生抬头,正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唇边一抹笑意。对方今日一身淡青色的绸缎锦衣,玉冠高束,身姿挺拔,宛若松竹。
“原来是六皇子啊。”苏利弯腰给对方行了个礼,然后指指身后的叶生,笑道,“奴才正替圣上办事回来呢。”
“哦这是哪位”祁尧梁眼睛黏在苏利身后的叶生身上,一动不动。
还说不认识呢,前几日也不知是谁要将京城搅个天翻地覆。苏利暗暗诽腹,那轰动半个京城的寻人事件他可也略有耳闻呢。
忽略对方的眼神,苏利说,“这便是镇安王府里的心上人儿了。”
“苏公公,莫让皇上就等吧。”那刺眼的目光让叶生浑身不自在,因为剧情,他一直有些避讳对方,巴不得从来没见过才好。
“那六皇子,奴才们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祁尧梁点点头。
等苏利和叶生的身影被小路边伸出来的枝丫遮了身影后,祁尧梁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失,眸色变得深沉。
父皇召小瑾做什么是谁要害小瑾往这个方向想想,脑子里瞬间就出现了苏清婉那个又蠢又毒的女人的脸。
祁尧梁不太放心,便一同跟着往御书房走去。
再说叶生。
走了两刻钟不到,终于走到了皇帝所在的御书房。金碧辉煌,琉璃瓦砖,整一条走廊,每隔两米就有个宫女,望不尽头。
很气派辉煌,也令人压抑。
“温公子,奴才就只能送您到这儿了。”苏利停在了御书房的门槛外。
“麻烦公公了。”叶生冲他点了点头,态度不卑不吭。
苏利很喜欢他,但碍于里面的九五之尊,他只道,“不麻烦,能来接温公子也是奴才的荣幸。”
叶生独自一人进了殿里,旁边依旧有不少伺候的宫女太监候着,穿着统一的服饰,面无表情,宛如傀儡,叶生自然而然得忽视他们,朝上面看去。
正中央的高位上正坐着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
即使头发花白,但目光依然锐利如鹰隼,看人的时候,叶生有一种已经被他看穿的错觉。
见上面的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叶生犹豫了会,还是跪在地上行了礼,“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磕得有些僵硬,除了小时候第一次见先皇的时候,他还真没有行过这么大的礼。
“你就是温若瑾”祁键没有叫叶生起来,只是打量着他。
原以为只是个谄媚功利之人,却不想气质看起来如此纯净,摆明就不是那种以色侍人的。
这点儿眼力,祁键自认为还是有的。
“是草民。”叶生直起腰来,与祁键对视,没有半分露怯
他是真的不认为祁键有什么可怕的,还不如荆玉带给他的冲击感来得强烈。
原本的紧张感,似乎也已经没有了。
“你和老四是什么关系”确认了这不是个以色侍人的,祁键就好奇他真正的身份了。
问他和祁莫寒什么关系叶生皱眉,这要他怎么说。嘴里转了好几个关系,他还是沉默了。
“不说”祁键也不生气,“看你这样子,是对老四无意了”
叶生还是闷葫芦一般不说话。
系统告诉他,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一切等祁莫寒来救场。
也多亏了祁键今日的心情不错,看他也觉着有趣,还算是有点耐心,又自言自语道,“虽然你可能对老四无意,但老四可算是栽在你身上了,朕也不想和自己儿子过不去,只是老四媳妇怀孕了,你在王府里待着,容易碍她的眼。”
叶生抿唇,本来平静无澜的心开始窜起一点火苗。
他碍苏清婉的眼那他还嫌苏清婉碍眼呢。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服气,祁键又说,“你一个男人,又不能给老四生孩子,也带不出去,老四媳妇虽然不得老四的喜欢,但总归名正言顺,如今她有身孕,你就不能给她气受。”
叶生垂在两侧的手已经紧握了,他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委屈不仅跪得膝盖生疼,还要这样任凭人嫌弃说教。
“那皇上想如何”
“你搬出王府去。”祁键不紧不慢得拿起另一边的纸,看了一眼后道,“和你那个爷爷一起,随便去一处老四的宅子。直到老四媳妇的孩子生下来。”
啊啊啊啊啊系统,我好气啊
气的话,就别忍着。系统突然觉得这是个好现象。以往的叶生要是碰到这情况,或许只会哭,但他现在会吼它,会发脾气。
只有生气了,才会想反击。
你说真的叶生突然又怂了,我不会被罚吧
没事,有我呢。
好,你说的。系统的话突然让叶生有了底气。
这段对话只是转瞬即逝,叶生回到现实中来,冲祁键说,“凭什么要我搬出去”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在祁键充满压迫的眼神下,挺直了背脊。
“凭什么凭朕是皇帝”祁键猛地一拍桌子,发出极响的“啪”的一声,震得上面的笔墨纸砚都震了震。
殿内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叶生突然有些后怕,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硬着头皮继续说,“有本事,你让祁莫寒自己来找我,他要是嫌我碍眼睛,要我搬出去,那我二话不说,立马就搬。”
“反了天了你”
祁键被气了个仰倒,指着叶生,却也只能说出这句话。这么多年了,他还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顶撞。就是老四,也只敢在心里恨他,明面上哪敢这么和他说话。
叶生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他就看不惯对方一脸的老四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侮辱他,简直孰不可忍
显赫的家世,裴亦宁的无限宠溺,这让叶生自在惯了,这样的人,一点点刺在眼里,都会被无限放大。
“你也不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粘着祁莫寒不肯走,当真以为你们祁家人高贵了你去问问你们老四,是我不肯搬走,还是他求着我不让我搬的”
天,这哪来的毛头小子,敢这么和皇上说话。别说底下的宫女太监头低得更低了,就连在祁键身边的魏和贤,都开始战战兢兢。
“你、你放肆”祁键已经站起来了,喘息声在静谧的大殿里十分明显,“来人啊来人啊给我拉出去打狠狠地打”
他气得语无伦次。
就算一开始看起来如何和颜悦色,一旦被侵犯了威严,他便会揭开表面那层好说话的皮。
外面的人速度很快,立马就进来了两个拿着板子的人,叶生目测那板子的厚度,觉得自己撑不过二十下就要死。
如果对方下死手的话。
系统,你能保证我不被打死吗叶生已经被人按住了。
好像、是不能的。
板子已经高高抬起了。
“住手”祁尧梁从殿外闯进来。
而那行刑的人已经被另一人踹飞,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祁莫寒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脑袋空白,顾不得忌讳什么,只想着先救下叶生再说。
压着叶生的两人,拿着板子的两人,俱被或甩或踹,在地上爬不起来。解决了这些,他才将叶生扶起来,好生的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这才将喉咙口的心放回了原位。
“你怎么这么傻的他们叫你来你就来就不能等我回来再说”确定没事了,祁莫寒才没好气得说。
他是从郊外赶过来的,额上还有细密的汗,可见刚刚是有多急。
但叶生也委屈啊,现在听到祁莫寒不仅没有安慰他,还用这么凶的口气和他说话,就忍不住红着眼睛瞪他,“你说得倒是轻松,皇上召见是我说不见就不见的吗你是不是也觉着我碍眼”
“哪个嫌你碍眼了。”祁莫寒一看他这模样就没辙,知道刚刚说话有些冲,叹口气,将他搂进怀里,“好了,我错了好不好都怪我,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护不住你等等,你说“也””
叶生还气着呢,撇过头没理他。
祁尧梁见不惯他们这亲热的模样,当即就出言讥讽,“四皇兄难不成还装作不知道这镇安王府里,还有谁能看小瑾碍眼的”
祁莫寒刚刚只是顺口了,想也知道是谁,要不是祁尧梁,府里那女人能整那么多幺蛾子他不甘示弱,“六皇弟未免管得宽了些,说起来,这还都拜皇弟所赐。”
“皇兄说的这是什么话”
“皇弟自己心里清楚”
“”
“”
“好了”祁键看了两个儿子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得战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两个皇子,为了个男人在御书房里大吵起来,你们还要不要脸了朕还没死呢”
“儿臣知罪。”
异口同声。
祁键一个深呼吸,确定自己不会被气死后才道,“朕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真该让外面那些人也来看看你们这般的妇人行径看他们还敢不敢说你们凛若冰霜,温润如玉”
“居然敢在御书房里吵架。”
似乎是对这个行为及其不满,他又重复了一遍。
“父皇恕罪。”
又是一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