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那副玩弄人于股掌之间的高高在上神情,激得多罗郡王额角青筋直跳,拳头攥了又攥,鄂齐尔根本拉不住他。
眼看对峙形式有些一发不可收的迹象,卫长史忽然自演武场东南门疾冲了进来。
见到达尔罕王爷,卫长史眼前一亮,慌乱行礼过后,言简意赅说道来意。
“我家公主摔伤了腿。公主府的御医庸碌,施药不得当,反倒加重了公主的伤情。公主金尊玉贵,此前伤病都用的宫中御医。这御医与蒙医看诊问药的派系不同,奴才不敢贸然去外面找蒙医为公主诊治。特此前来,是希望王爷能代为斡旋,请端敏长公主暂借府中御医,去给我家公主诊治。”
蒙古人伤病苦痛自然都用蒙医。
放眼整个科尔沁部,府上养御医的,除了容温,便只有端敏长公主了。
偏这姑侄两不睦,所以卫长史存了个心眼儿,没直接去找端敏长公主求助,而是先来找了达尔罕王爷代为出面。
“什么,公主伤得可严重”不等达尔罕王反应,多罗郡王先怒叱了起来,“你们这群奴才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好端端的怎会”
多罗郡王说话的间隙,边上飞速掠过一道暗影,径直朝王帐方向奔去。
他动作急,撞得挡道的恭亲王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啃泥。
恭亲王定睛一看,瞧清楚那道高壮暗影是谁后,不由怒叱,“班第,你好生无礼,竟敢冲撞本王”
回答恭亲王的只有班第行动间带扬起来的满地尘沙。
天边不知何时黯了下来。
班第那双灰眸,一如天际涌聚的浓云,沉得厚重。
策马直冲回王帐所在的草原,任由夜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乌恩其紧随其后,一向粗枝大叶还多嘴饶舌的汉子,在这时候,倒是意外心细。见班第有直冲回居所帐篷的意思,连声阻止道,“台吉你可不能这个模样去见公主,别把人吓晕了。”
班第闻言,下意识垂眸看自己身上。
狼狈不算,袍子还在比武时,沾染了许多血迹。
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扯马缰的大手攥紧,往不远处的帐篷瞥了一眼。
脑中倏地灵光一闪,想起了先前比武结束,他隐约在演武场围栏外看见的那张脸八成是她。
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摔的。
班第薄唇紧抿,周身戾气翻涌。
强压住立刻冲进去探她安稳的念头,调转马头,随乌恩其去换衣梳洗,包扎伤口。
班第动作够快,一番拾掇出来,正好与领着御医来探望容温的达尔罕王、多罗郡王兄弟及恭亲王在帐篷外碰了个正着。
“这样,老五你先领着御医进去替公主诊治,我等在外面稍站片刻。”多罗郡王建议道。
这次,他倒不是有意撮合班第与容温。
而是他深知班第这帐篷简陋,只要跨进门,便能把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并不如王帐一般用特制的篷布隔出了卧房、花厅等地。
容温是个年轻姑娘,又伤了腿。他们几个大男人要是一窝蜂进去,御医给她问诊时,怕是不方便。
班第微不可察的颔首,却并未等御医同行。径直大步上前,身形飞快一闪,掀开帘布,进了帐篷。
容温半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她慢悠悠睁开眼,一只大手已快伸到她近前。
容温与大手主人对视片刻,倏地猛拍开那只手。学着端敏长公主逞威风的模样,高声呵斥,“放肆,谁许你擅闯进来的,出去”
面对性情大变的容温,班第不为所动。只当她是伤处难受,心情不虞。
五大三粗的汉子眸底心疼一闪而过,耐着性子,躬下腰,单手扶过她的脑袋,笨拙的顺毛哄道,“过会再闹。”
说罢,继续要去看她额上那块显眼的红肿。
“走开,本公主让你滚出去一见你便烦”容温不配合地偏开脸,盛气凌人的怒斥声传遍帐篷内外,听起来凶得很。
一旁的桃知见状,忙上前劝阻班第,“公主额上伤得不重,已上过药了,额驸勿要担心。还请您先出去,让太医先为公主治腿。”
班第的目光从容温高高在上的臭脸,再移到她盖在锦被之下的腿狐疑又探究。
容温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心内忐忑。唯恐他出言拆穿,让自己这出戏唱不下去。
好在,班第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在临离开前,顺手替她掖了被角。
借着高大身形遮挡,无人注意,飞快往她颊上轻拧了一把。
就知道瞒不过他容温小鹿眼轻眨两下,面上跋扈尽收。弯着唇角朝他讨好一笑,扯住他衣袖晃了晃。
两人目光对视,透着彼此才懂的,心知肚明的了然。
在众目睽睽之下,班第耷拉一张黑脸,被赶了出来。
多罗郡王怕他面上挂不住,忙不迭的给他找补,“这公主性情和顺温婉,与你也算和睦。今日定是遭了大罪,疼得厉害,才会如此”
班第轻哂一声,腔调淡漠异常,面无表情的纠正,“她素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