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宁王完
陈年往事涌上心头, 谢瑶看一眼面前的宁王,便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现在便一刀捅死这个人渣。
凭甚么要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
似宁王这种人, 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谢瑶不再看宁王,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然而她尚未走出两步, 身后突然再度响起宁王的声音“七姑娘要找的人,只有本王知道她在哪。”
谢瑶一惊,愤然转身, 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你已经杀了我身边这么多人,难道还嫌不够吗”
宁王笑了笑,潋滟眸光映着稀薄日头, 道“不怎样。”
“只想与七姑娘小酌几杯。”
“你”
谢瑶秀脸微红, 骂道“你不要脸”
大夏虽然民风开放,但类似于这种未婚男子直接邀请女子饮酒的事情, 还是颇为轻挑的行为, 宁王此举, 根本不曾将她当成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贵女,而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郎。
谢瑶气宁王的轻挑放荡,蹙着秀眉骂了好几声。
骂完之后,忽而发现自己的词汇量实在匮乏,翻来覆去,不过是无耻流氓之类的词, 伤及不了宁王厚如城墙的脸皮。
谢瑶越想越气,宁王却笑了起来,仿佛将她逗得气鼓鼓,是他生平最为畅快的举动。
“那么七姑娘,是去,还是不去”
宁王挑眉,清凌盛气似骄阳。
谢瑶咬了咬唇,心下一横,道“我去。”
“但是你不能伤害阿宁。”
她是谢家的女儿,皇后的亲妹妹,宁王纵然胆大包天,也不敢对她下手,但是阿宁就不同了。
她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宁王哪怕杀了她,也不会有人为阿宁出头。
阿宁,身如浮萍,凄苦半生,她不能让阿宁因为她的缘故,遭了宁王的毒手。
本着这样的打算,谢瑶不情不愿地上了宁王的马车。
谢瑶是第一次坐宁王的马车。
大夏民风尚武,无论是朝臣,还是世家子弟出行,大多是骑马上街的,宁王是个例外,他只坐轿。
这里面有一个典故,说是宁王曾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造成华京城街道上堵得水泄不通,行人踏伤无数,忙坏了维持华京治安的京兆尹。
为了不给京兆尹再添麻烦,宁王便极少骑马了,无论去哪,都是一顶颇为精美的软轿。
轿内檀香袅袅,茶香扑鼻,谢瑶环视四周,忽而发现,宁王的喜好似乎与阿宁有些相似。
一样的熏香,一样的茶香,甚至行云流水的斟茶动作,也是如出一辙的。
谢瑶微微蹙眉,看着宁王的手指出神。
那是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浑然不似寻常男子的粗大,甚至比女子的手指还要好看三分,十指纤纤,洁白如玉,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
只是指腹上,略微有些常年抚琴留下的薄薄茧子。
宁王递过来一杯水,挑眉道“七姑娘”
谢瑶连忙回神,接过了宁王的水。
宁王的手近在眼前,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宁王的这双手,与阿宁的极像。
连端茶时微微弯曲的动作都一样。
谢瑶疑惑着,抿了一口茶。
茶水入腹,熟悉的清润感很快抵达全身。
谢瑶又是一怔,看了看杯中的茶水。
这个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茶,是阿宁时常给她冲泡的,阿宁自己研制出来的茶。
谢瑶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抬眉看了看面前宁王,宁王依旧是旧日模样,气质清冽张扬,俊美若天神,尤其是那一双凤眼,勾魂夺魄,不知乱了华京城多少贵女的心肠。
谢瑶又有些安心。
或许是她想多了,只是有些相像而已。
马车终于停下,宁王下了马车,随从搬来踏脚,宁王向她伸出手。
她看了看那双与阿宁分外相似的手,犹豫半晌,终究没有再推开。
这大抵就是爱屋及乌
她太想念阿宁了,与阿宁相似东西,在她眼里都是分外珍贵的。
若是她日后能砍下宁王的头颅,必要将宁王那双与阿宁相似的手留下。
谢瑶握着宁王略显微凉的掌心,下了马车。
极目而望,这个一个颇为幽静的山庄,青竹成林,肆意生长在喊冷冬日,而假山之后的庭院里,隐隐有着红梅在怒放。
这般风雅的地方,委实不像是心狠手辣的宁王的住所。
“七姑娘喜欢么”
宁王道。
谢瑶道“庄子是个好庄子。”
只可惜,跟了宁王这样的主人,再好的庄子,也变得无趣起来。
宁王笑了笑,不置可否。
谢瑶跟着宁王走进庄子,一路上,侍从们个个俊俏,丫鬟们如花似玉,配着风雅庭院,格外让人赏心悦目。
谢瑶心头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这样的山庄,这样的奴仆,倒也配得上她的阿宁。
当然,前提是她的阿宁没有被宁王苛待。
宁王的手段有她狠辣,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谢瑶眸光微沉,咬了咬唇。
宁王将谢瑶带到山庄里的一处阁楼上。
三层的小楼,将山庄景色尽收眼底。
谢瑶立在阁楼栏杆处,俯视着山庄美景,找寻着阿宁的身影。
貌美的丫鬟们捧上了茶。
谢瑶趴在栏杆处的动作有些孩子气,宁王忍不住笑了笑,轻啜一口茶,便放下茶杯,对谢瑶道“七公主且等一等,本王这便将七姑娘想见之人请出来。”
“你快去快回。”
谢瑶连忙立起身,微拢着鬂间秀发,又整了整衣襟。
她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吹了好久的冷风,此时鬓发散乱,妆容不整,也不止阿宁会不会嫌弃她。
想来大抵是不会的。
她与阿宁第一次见面时,她还是女扮男装。
那个时候的她阿宁尚且不嫌弃,这个时候的她,想来阿宁也是不嫌弃的。
谢瑶这般想着,站在阁楼处张望着。
宁王走了许久,总不见回来,在她几乎以为宁王又骗了她时,楼梯处突然传来细碎脚步声。
谢瑶忙小跑去楼梯处,在靠近楼梯时,又放慢了步伐,理了理鬓发与衣襟,揉了揉脸蛋,笑出一个分外灿烂的面容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熟悉的留仙鬓出现在她的视线。
紧接着,是阿宁最爱的红色纱衣。
阁楼里燃着地龙与火盆,并不算冷,阿宁一身茜红色纱衣,背后是檀色楼梯,腊雪红梅,素与艳色交织,天地间似乎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黑白两色,而阿宁,是大千世界唯一的一抹红。
她出现在哪,哪里便是红色。
“阿宁。”
谢瑶唤了一声,迎上前去,拉着阿宁看了又看,见阿宁身上无伤,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问道“宁王那个人渣没有难为你吧”
阿宁秀眉微蹙,道“宁王是个人渣”
“当然了。”
谢瑶道“他生来从不做好事,说他是人渣,都是对人渣的侮辱。”
阿宁潋滟眸色似乎出现了一丝波澜。
“阿宁,你不开心吗”
谢瑶发觉阿宁的异样,斟酌着问道。
“没有。”
阿宁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意外,七姑娘对宁王竟有这般大的误解。”
此话一出,谢瑶颇为意外,道“误解”
“阿宁,宁王是你什么人”
说起来,阿宁眉目之间,似乎与宁王有着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手,更是与宁王一般无二。
若是阿宁的手与宁王的手同时摆在她面前,她委实难以分辩那个是阿宁的,哪个又是宁王的。
“你觉得,宁王是我什么人”
阿宁忽然一笑,恍若千年雪莲于雪山之上初绽放,刹那间,天地为之变色。
这是谢瑶第一次见阿宁的小。
谢瑶不禁怔了怔。
好半晌,谢瑶方回神,垂眸抿了一口茶,压了压眼底遮拦不住的惊艳。
阿宁是不喜欢旁人说她的容貌的。
在花船上做烟花女子,本就不是她心中所愿。
“我不知道。”
谢瑶看了看阿宁,再想想与阿宁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宁王,试探问道“他是你兄长吗”
阿宁若是宁王的妹妹,作为天家宗室女,怎会沦落到风月场所
更何况,她也没听说过宁王有甚么妹妹。
谢瑶有些不解,阿宁又笑了。
这一次的笑,却是带着几分揶揄味道的。
阿宁道“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么”
“我当然愿意。”
只要是阿宁说的,她都愿意听。
阿宁见多识广,去过她不曾去过的地方,看过许多她不曾看过的书,更懂得她听都不曾听过的事情,阿宁如同一座宝藏一般,每日都会给她新的惊喜。
窗外飘起了小雪,庭院中的红梅越发精神,阿宁就着腊雪红梅,徐徐说了宁王。
阿宁道“宁王是梁王嫡孙。”
“数年前,梁王是万王之王,一呼百应,直逼华京。”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均匀洒在世间每一个角落,谢瑶双手捧着脸,出神地看着面前的阿宁,随着阿宁的故事,走进了她生平最恨的那个人的世界。
壶里的茶煮沸,又换上一壶,阿宁的故事也终于讲完。
谢瑶久久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声轻叹,道“原来宁王也是一个苦命人。”
梁王再怎么微风,都已成了过去,人走茶凉,哪里还庇护得到自己的子孙
更何况,梁王差点谋逆成功的事情,更让历代的天子对梁王后人严防死打。
宁王出生于最艰难的的时候,他出生是不被欢迎的,甚至是被人厌恶的。
他如劲风中的野草,紧紧地扎根在这个对他满是恶意的华京城,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成为世人心中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