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发簌簌而下,田甜垂下眼睫,“快三年了。”本来说好只待半年的,可半年变一年,一年以后,又一年,再一年。
“他们为什么送你来”
“我谈了个男朋友。”
“他多大”
“同班同学,一个小胖墩。”
“很喜欢他”
“不喜欢。”
“那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田甜弯了弯眼睛“他给我零食,帮我做作业,还带我玩。”
棠越失笑这理由还真是
“你呢你也早恋”
“我没早恋,我网瘾。”
“网络真可怕,这里十个有五个是网瘾被送进来的。”
“不用视网络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网络是好东西,看你怎么用而已。所谓网瘾,不过是家长懒惰和推卸教育失败的借口,别被他们洗脑了剪好了。”棠越捧起镜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田甜摸着自己的脸“真好看妈妈会喜欢吗”
“你不恨她”
不假思索,田甜一个“恨”字脱口而出,但紧接着,田甜嘴巴一瘪,眼底浮上一层水光
“可她是妈妈。”
妈妈
棠越拿过梳子,轻柔地帮田甜梳着头发,圆钝的梳齿一下一下梳过头皮,犹如温柔的大猫伸出了舌头,一下一下着小猫的皮毛,在这样充满怜惜的安抚中,田甜舒服地眯上了眼。
“你的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呢”棠越轻声问道。
“妈妈很厉害,她会梳很漂亮的辫子,三股辫,鱼尾辫,蜈蚣辫,还有那些说不上名字的编发,她都会编。编好以后,别上一个蝴蝶发卡,可好看了而且她很会做饭,什么养身汤、健康餐,还有自制可乐她用白醋红糖和小苏打自制可乐,我偷偷喝过一口,比外面买的好喝多了”
偷喝
棠越下意识看了田甜一眼,田甜满脸的羡慕,顿时,棠越明白过来梳头编辫子也好,煲汤自制可乐也罢,都是属于妹妹田蜜的吧。所以,田甜才羡慕,才需要“偷喝”。
“你妈妈真厉害,我妈妈就不同了。”棠越说的漫不经心,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般,“她从来没给我扎过辫子,也没给我做过饭。”
“怎会”田甜有些惊讶。
“她是老师,还是班主任,要关心学生成绩,要关心学生身体和心理健康,还要记得学生的生日给他们送惊喜,所以我这个女儿就排在最后了。十二岁以前,我都是留短发的,跟个男孩子一样,方便打理。学校有饭堂,饭菜很便宜,所以妈妈也不用费心做饭。”
“那你吃什么也吃饭堂吗”
“教师饭卡只有教师本人能用,所以,我等她从饭堂打饭回来给我吃,有时候她忘了,我就自己泡泡面。记得九岁那年,我不小心打翻了煮水壶,把脚给烫伤了,她骂我废物,连泡泡面都不会。”
“太过分了她怎能这样”田甜义愤填膺,哪有这样的妈妈
棠越笑笑,继续平静无波地说下去“老师的工资不高,去不起医院,所以她要去校医那拿两管京万红给我涂一涂,可她一去去了十几个钟头,直到凌晨
一两点才回来。”
“她去做什么了”
“她班里有几个同学打架,其中一个鼻骨被打断了,血流了一手,她急着送那学生去医院。那学生爸妈在外地工作,在身边的唯一亲人是七八十岁的奶奶,腿脚不便,所以我妈留在医院照顾他,还帮他垫了医药费。”
“你才是她孩子啊”田甜都快气哭了,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管,去照顾别人的孩子,李理难不成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她是个好老师。也怪我不小心。从那以后,我开始学着自己煮饭做菜,刚开始没经验,煮的饭不是夹生就是太烂,后来慢慢的熟练了,煮的饭菜也能入口了,比饭堂的营养多了。只是”
“菜钱太贵,她给的很不情愿,说我矫情,埋怨我为什么不肯吃饭堂饭菜,教师饭卡有优惠呢。被说一次后,我就不跟她拿钱了,我帮同学做作业挣钱,一页作业三毛钱,薄利多销,勉强糊口。生意好的时候,还能省出几块钱买零食吃”棠越瞥了田甜一眼,笑道“别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李理从不需要他人的怜悯。”
是的,李理不需要。她那样倔强的人,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田甜心疼地握住棠越的手,“后来呢”
“后来我练出一手好字,得了全国第一,记者们争相来采访我,采访她,询问她教女良方,她对着镜头夸夸其谈,前所未有的风光与得意。学校也给她评了优秀教师,加了薪水,她给我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蛋糕,虽然只有一小块。”
“为什么只有一小块”田甜疑惑。
“有同学来家里补习功课,我得大方,得分享,得懂事。”
“吃蛋糕时,我就在想,如果我当了妈妈,一定不会像我妈妈那样,把别人的孩子当宝,把自己的孩子当草。”棠越凝视着田甜,勾勾绕绕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呢田甜,你有没有想过当妈妈”
田甜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
棠越轻舒一口气,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家长探访日转眼及至,在一个教官的监视和陪同下,棠越走进狭小的会见室,目光触及坐在方桌对面的男生时,棠越挑了挑眉,果然又是他。
薛凯风,许银瓶的得意学生,对李理有很强的敌意,李理好几次找许银瓶联络母女感情,都被他给破坏了。
甚至,李理会进文渊堂,他也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