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 天地昏暗, 刮过的大风带着浓重的水汽, 眼瞅着一场暴雨即将来袭。
长街之上, 小商贩们收起了摊子, 行人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家里赶去。
陈才失魂落魄地在长街上走着,香寡妇的话在他耳边不断回荡着,像是一把铲子,一铲一铲的, 将他内心最深处的怨恨挖掘
“你爹是糖大姐害死的”
“我跟你爹真心相爱,但我们发乎情, 止乎礼, 绝不像糖大姐说得那般龌龊我可以性命担保”
“当年你爹来找我,是向我借钱给你交束脩,可糖大姐却以为我们在偷情,打上了我家, 在我门前大喊大叫。你爹怕了你娘,也不想给你娘借题发挥的借口,这才爬墙逃跑,没想到竟”
“如果糖大姐肯多相信你爹一点,肯宽容仁善一点,你爹怎么会死”
“都是她一切都是她害的”
原来,当年的真相竟是如此
爹真的是那人害死的,自己当年真没冤枉了她
爹, 您真是冤屈,生生背了十几年的荒淫骂名
陈才沉浸在过往的仇恨之中,没注意到前面酒馆走出一个酒鬼,跌跌撞撞的,摔在陈才面前。没等陈才开口,酒馆追出一个胖女人,正是酒鬼的婆娘。酒鬼婆娘一手叉腰,一手揪住酒鬼的耳朵,将酒鬼从地上揪起,张口骂道“喝喝喝醉死你”
“醉了好醉了好嗝醉里什么都有不愁了,什么都有”
“有个屁跟我回家”
“疼疼耳朵要掉了”
酒鬼婆娘揪着酒鬼的耳朵,骂骂咧咧地揪着酒鬼回家。
“什么都有吗”陈才神不守舍地看着前方的酒馆,看了许久,缓缓抬起脚步,走入酒馆之中。
进了包房,陈才一拍桌子,恶声恶气道“小二,来两壶酒”
“客官要什么酒”
“什么酒烈来什么”
一碗碗烧刀子下肚,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直灌腹中,如热炭般停在胃部,灼烧着,翻腾着,挥发着。
酒意随着热气由内而外地泛出,脑子开始昏昏沉沉起来,无数往事走马观花般在他脑中一帧帧掠过。
犹记得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多快乐,爹教他读书习字,奶奶照顾他生活起居,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一家和乐融融,过得很是满足。但只要那个女人一回来,整个家的气氛就都变了她一回家就指天骂地,埋怨奶奶不干活,叱骂阿爹不赚钱,整个村子都能听到她泼妇骂街的声音不就是赚了几个臭钱吗牛什么牛
她在陈家作威作福,飞扬跋扈,欺压婆母,苛待亲子,还害死亲夫,若不是她嫉妒成狂,蛮横无理,爹又怎会死若爹还在,自己怎会受如此之多的委屈
还有放虫一事,她不守妇道、淫荡成性,妄图改嫁,自己不过给她一点小小教训,却因此惹恼师母,被拒入白梨书院,只得去勤学书屋那等欺世盗名之地,荒废了人生最好的八年时光
自己本该在白梨书院接受最好的教育,本该成为老师最优秀的学生,在科举一途上一鸣惊人,大放异彩,哪会像今日这般,一不成二不就,处处受人鄙夷
好不容易娶了个好妻子,案首在望,她又来作妖,在知县夫人面前进谗言,生生将自己从榜单上撸下
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她毁了这个家还不够,还要毁了自己的前途
“为什么会有这个女人我陈家造了什么孽啊”陈才往口中狠狠灌了一口烧刀子,大醉伶仃。
包房的门“吱呀”打开,一个大红色的人影扑了过来,“陈郎,你怎么喝这么多酒饮酒伤身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同我说啊我帮你”
“你谁啊,走开别打扰我喝酒”陈才醉眼朦胧,脑中昏昏沉沉,一把推开李芙蓉,仰头,酒壶倒悬半空,瓶口空空。用力晃了晃,一滴酒液滴落。陈才恼恨地摔掉酒壶,怒道“连你也欺辱我吗你和她一样欺辱我”
“陈郎,你到底在说谁”
“她就是我陈家的祸害唐糖她就是来讨债的冤孽”
唐糖
就是她欺负陈郎吗
李芙蓉面色一沉,眸中有戾气闪过。
与此同时,隔壁包房一绿衣大丫鬟默默皱紧了眉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半个时辰前,广济堂。
知县夫人周慧来广济堂取珍珠养颜膏,棠越跟她说,自己新研发了一种美颜药物,涂上能除旧换新,如蜕皮般长出一层嫩如婴儿般的肌肤。
“虽不能说返老还童,但是勉勉强强能还个岁吧。”棠越说道。
岁已经很了不起了周慧差点没叫出来连忙追问棠越那药物在哪,多少钱,该怎么用相交这么久,周慧了解棠越的为人,从不夸大骗人,说能年轻岁,那就一定能年轻岁
“药物我这有一份,不过用法有些特殊。用十年酒糟配合药水泡澡一个时辰,然后再涂上美颜药物,一连七天,少一天都不行。因是重新长出一层皮,所以这七天不能见风,不能见光,得用白布缠脸缠身,阿慧,这苦你可能承受”
“能”周慧斩钉截铁。不过就是七天不能见人,有什么苦的,能年轻什么都好说女人爱美是天性,尤其是到了她这年纪,儿子都快能说亲了,每当看到铜镜中自己眼尾唇角那脂粉遮掩不住的纹路,她难受得食不香睡不好,恨不得拿个铜熨斗把皮肤熨平了才好
“唐糖,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周慧等不及了。
“还少了一样东西。”棠越转头看向一旁的绿衣大丫鬟,道“翠姑,能麻烦你跑一趟酒馆吗跟酒馆的人要一份十年酒糟,就说是广济堂要的,我前几天跟他们说过。”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唐大夫您太客气了”
绿衣大丫鬟二话不说就抬步去了酒馆。
“广济堂的酒糟这十年酒糟不好找,我三天前让小二去总店调,他现在还没来回来呢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姑娘,你先到包房等等吧,等到了我马上叫你。”酒馆老板说道。
绿衣大丫鬟跟着小二进了包房等候,没过多久,她忽然听到隔壁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而后,又听到隔壁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抱怨声。绿衣大丫鬟起初没在意,直到,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绿衣大丫鬟不由起身,走到墙边,耳朵贴在了墙上。
“唐糖她就是来讨债的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