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倚云把剑刃死死插驻在雪地上, 双手抓住剑柄才未被吹飞,好似一面招展的玄色旗帜, 继而落地。
她见暴风雪来得快, 去得也快,站起身来,手腕一抬,提剑再练。
不过
她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
总觉得那一对师徒,气氛怪怪的。
哎嘿。
她乐了,甩出一个愉快的剑花。
gaygay的。
他们在那里站了半天,到底在想啥啊
柴京彦“唔。”
他在想谢灵檀其人, 性子沉稳, 修行刻苦, 自得了逆鳞之后,境界提高得愈发快, 收入门中, 于净化灵物有百利而无一害。
既然因为燕倚云救治鲛人收徒, 似乎再收一个并无不妥
只是不知为何,那紫发修士塞糖给小徒弟的一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数得出一百个理由开口答应,却又为一丝朦胧的情愫, 说不出那句允诺。
“你说得不无道理,但收徒一事,还需慎重,我要考虑考虑。”
姜勤风眨眼追问“考虑多久呀”
等着谢哥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姜师兄呢
柴京彦“”
可能是天长地久吧。
他见小徒弟期待、渴望和无所谓的样子,欲言又止。
费尽力气恢复清明的道心, 怎么又挣扎得生疼。
“为师有要事,你与燕师妹再练上一个时辰,自行离去。”
师祖淡淡扔下话,甩袖跨步,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姜勤风目送到他消失,无奈转过头去找燕倚云。
“燕师妹,师父这些年在你身上发现什么了吗”
燕倚云“嗯哼,师妹”
“哦哦,燕姐姐,回答一下我的疑问嘛。”
他不和小姐姐争,语气放柔,很是可爱的样子。
“师尊没在我身上发现什么,大概真与谢哥所说一致,和上古瑞兽有关我抽,遇到过涅槃神凤,得了它生出的第一根凰羽,融进天女弓中,用来提升攻击力。”
燕倚云看他表情奇怪,心想本来好好一个独苗苗,来了她争宠,不舒服也是正常的,又补充道
“不过师尊仍旧最心疼你,这些年他只教我提高境界、快速纳灵,我与他灵根相冲,自然比不得你们同类灵根啦。”
姜勤风听明白她语气里的善意和安慰,眉梢一扬
“谢谢你,燕姐姐,我没有那么难过。”
言下之意便是,他也曾委屈、迷茫与不甘心。
再开朗、再阳光的人,心也是肉做的,那不是石头,更不是钢铁,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冷漠冻伤,会被一次又一次的疏远击垮。
姜勤风激活了一千次梅花玉佩,叩响了一千次仙境之巅的大门。
但了无回音,门扉紧闭。
不过好在他身边有可靠稳重的谢灵檀、外冷内热的公孙赢,有徐小凤每日打打闹闹,有三只灵宠每天上蹿下跳,远在临江的江佑邻时不时便寄来问候。
所以姜勤风想,正是因为师父一个人呆在仙境之巅,活得太纯粹,太闭塞,面对情动才会那样不知所措,自闭心门。
这世上还有许多其他美好的事物。
如果可以,他想把它们带到仙境之巅。
不是一个人,不是两个人,而是很多人,世界之大,生命之中,温暖耀眼的,璀璨夺目的,他相信师父都值得。
他希望燕倚云好好适应仙境之巅的气候条件,谢灵檀那么好一个人,也能进来
这样,师父或许就不会那么寂寞,就会不那么喜欢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姜勤风对着瑟瑟发抖的燕姐正色道“你要抗冻知道吗”
燕倚云“唉。”
两人又修行一阵,燕倚云跟个单亲妈妈一样有觉悟,得回去照顾那只名叫漫漫的熊猫,掐着点下课,刚好一个时辰,便拿出符纸,准备传送出境。
那符纸单薄,轻巧,比起姜勤风的梅花玉佩,称其为朴实低调都有点言过其实。
燕倚云问“你不走”
他们俩就跟放学收拾书包走人的小学生似的。
姜勤风一拍脑袋“十二还在冰魄楼里和雪团亲热,我要回去找它,你先出去休息”
燕倚云叹气“休息个什么,还不是回去给国宝铲屎的命”
“国宝”
“哦,漫漫的大名叫国宝,燕国宝,这个好,懂了吧”
姜勤风“”
他懂,他都懂。
姜勤风回到冰魄楼,鼻尖一皱,竟闻到一股醇厚的酒香。
这酒中蕴含极强的灵气,绝非凡物。
仙境之巅,从来只有梅香雪气,谁在饮酒
他寻着酒香,一路上了三楼,停在冷白杉木制成的门扉前。
是柴京彦的房间。
他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而入。
“师父”
柴京彦伏在桌上,青丝如瀑,只见得一截莲藕似的手臂,从金色滚边的白衣袖中伸出,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捉住一小巧酒杯,杯中琼浆澄澈。
在落与不落的边缘。
姜勤风从未见过他如此,倒先生出警惕心来,谨慎地打量房内情形。
格格不入的床。
他觉得那架华美异常的拔步床十分眼熟
这是当年他疗伤时躺过的床。
柴京彦曾说,污血肮脏,这架床,连着上面的被褥枕头,一并被销毁,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金纱帐幔微动,银钩描金,宝盖浮雕,教人回想起那奇妙的情动之夜。
奇妙在于,情动分明是教两人心更近的,没成想现在却愈发隔阂了。
姜勤风疑惑地走到他身边,不明白好端端地师父为何饮酒。
他把那发丝轻微拢开,凝视片刻,心中奇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