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红衣舞女看出来了, 在一旁小心观察皇上脸色的长使也发觉了, 弯腰小声道“陛下可要换人”
郁恪凉凉道“换什么人”
他气势太大了,红衣舞女握着酒壶, 俯首不敢出声,噤若寒蝉。
楚棠往这边看来。
郁恪深吸口气, 挤出个和煦的笑“不必换。都伺候得很好,重重有赏。”
所有人一喜,朝上方的人跪拜道“谢陛下。”
红衣舞女离得近,能听到皇上话语里微微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赶紧作眼观鼻鼻观心状。
“倒酒。”皇上冷淡的话语传来。
红衣舞女一惊, 收了神, 道“是。”
皇上与其他官员交谈, 帝王的气场镇定强大, 面上已完全看不出什么,只是目光依然时不时瞟向白衣舞女那儿。
仿佛是他的目光太灼热, 楚棠身边的白衣舞女如坐针毡起来, 似芒刺在背。
楚棠问道“怎么”
她小声道“陛下好像在看奴婢。”
楚棠看向郁恪,恰好和他看过来的视线碰到一起。郁恪笑了笑,转过头和宋双成说话, 脸色如常。
楚棠看不清他的心思,回头道“陛下为人和善, 不会为难你的。”
白衣舞女抿着唇笑, 脸颊边有两个梨涡, 瞧着很是清纯“谢大人关心。”
她直起身, 斟了酒又布菜,分外贴心。
上方突然响起郁恪的声音“楚国师看着似乎很开心,是不是找到了知心的人”
殿里静了一瞬,奏乐声依旧。
郁恪直直望过来,嘴角带笑,似乎真的只是关心臣子的皇帝。
白衣舞女却浑身一凉。
许是气氛有些异样,一直在和人的宋双成抽了手,帮腔道“皇上是不是也想要个知心的人,臣知道有个地方,那里最多善解人意的女子了。”
长使也说“启禀皇上,奴才这里还有一批”
郁恪慢慢道“朕在问国师,你们怎这么多话”
两人连忙闭上嘴。
楚棠道“皇上说笑了。”
“国师从前就不怎么和人说话的,”当着楚棠的面,郁恪到底没敢将怒气摆在脸上,撇嘴,道,“难道不是因为美人太贴心的缘故”
楚棠看了他一眼,道“只是有缘,也喝了酒,一时话便多了。陛下不喜欢臣多话,臣便不说了。”
郁恪听了这话,心里一急,生怕楚棠生他的气,改口道“哪有不喜欢在西北累了,国师好好放松下,不拘泥这些礼数。”
红衣舞女在内心嘀咕着,不想让国师多话的明明是你,让国师好好放松的又是你,果真伴君如伴虎,这个年轻的帝王心思竟如此难测。
他唇边又挂上了和煦的笑,摆手让人撤下楚棠面前的酒,道“不过国师不胜酒力,这些酒不能多喝了。”
楚棠颔首“是。”
底下的人神经一松。
楚棠看向身旁时,身边的舞女已冷汗涔涔,问道“冷了”
清冷的嗓音似乎怀有一丝温柔的关心,舞女心一软,低声如实回答“回国师,不是因为冷,只是奴婢第一次得见龙颜,心存敬畏。”
郁恪那动不动就冷脸的性子,实在难让人不敬畏。
楚棠没说话。
她好奇道“奴婢说句不敬的话,陛下好像很关心国师大人呢。”
方才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有些动怒,但国师就说了那么两句,他就和颜悦色起来了,她再迟钝都能感觉到皇上对国师是不一样的。
楚棠摇头一笑“陛下关心长辈罢了。”
上边,郁恪一边喝酒,一边观察楚棠和那舞女的情况,撇撇嘴移开视线,又情不自禁看回去,好一会儿,怕再看下去让楚棠察觉了,又怕自己失控,和宋双成道“你刚才说有个地方怎么样”
他刚才只顾着看楚棠了,思绪都停留在“为什么楚棠不推开她”这些问题上,没听清宋双成说什么。
宋双成窃笑道“臣和陛下说,陛下不要和臣的父亲告状。”
“你说。”郁恪道。
宋双成道“临安有三绝,一山水,二美酒,三佳人。”
他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恰好奏乐停了拍,话语就飘进了楚棠耳朵。
来到一个地方,就难免会介绍一些令人难忘的地方。
见楚棠看过来,宋双成来兴致了,道“抱剑营销金坊,临安多不胜数。臣听闻这里有间红玉楼,不比寻常青楼,里面的人个个品味高雅,能文词诗曲,善琴棋书画,陛下有兴趣不如去那里看看。”
有个文官也听见了,出声道“启禀皇上,微臣与红玉楼交情不错,若陛下有意,臣立刻安排”
郁恪没理他,反而问楚棠“国师有兴趣”
楚棠摇头“臣没兴趣,陛下去便是。”
他想的是郁恪快二十岁了,年轻气盛,有需求很正常。
多善解人意的臣子啊。
一旁的长使在心里感叹,打探到的消息都说国师是皇上的老师,一向严肃,几个笑都不给的,没想到私底下这么宽容。
郁恪一听前半句,还没来得及欢喜,又听到了下半句,脸沉了下来。那一刻,他极其想抓着楚棠问他,为什么他能这么平淡地让他去青楼,他就一点儿都不介意的吗
起码起码他还是他老师吧,不管学生就算了,怎么还怂恿人去青楼呢
郁恪压了压,没压住,换了个理由发难“国师为何不感兴趣,难道是因为去过了吗”
楚棠说“倒也不是。”
郁恪仍追着问“为何不去,国师家中又无美眷,去放松一下,何乐不为”
这就有些胡搅蛮缠了。
楚棠眸色有些无奈“陛下。”
他就这样叫了皇上一声,众人就见皇上追问的姿态都松了下来,撑着桌子的手规矩地放到膝上,仿佛认真听课的孩童。
皇上咳了一声,他们迅速低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