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融融的营帐里, 楚棠褪掉了外袍, 脱去玉冠, 漆黑长发披散着,坐在桌前低头看书时, 青丝微微滑落在肩上,经由灯光打下一细小的阴影, 更显得肌肤如薄瓷白玉,通透而莹润。
许忆在旁边给他添了盏灯,又将凉了的水换成温热的,这才低着眼睛退了出去。
退到门口时,碰见了一脸阴沉的皇上。
郁恪身后一大群人都低头弯腰,不敢多说多看,生怕他生气。
“国师睡了吗”郁恪问道。
许忆面无表情地行了礼。
皇上问的是门前守卫的士兵,那士兵受宠若惊“回陛下,没有。”
郁恪看了许忆一眼, 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似笑非笑“许侍卫在国师身边伺候了多少年”
“回陛下,已有十五年。”许忆不卑不亢地回道。
郁恪负手而立“十五年,也挺久了。”
许忆应了声“是。”
郁恪轻笑道“那就继续努力吧。”
“谢陛下关怀。”
郁恪往前走,士兵马上掀开了门帘。
越过许忆时,郁恪唇边的笑落了下来,像终于不再要假面具面对抱有敌意的人, 露出了他心底的恶意。
许忆手一顿, 看着手中换下的茶杯, 低眉顺眼的。
郁恪一进去,就看到书桌前的楚棠。
“陛下,”楚棠在门口就听到了他来的动静,放下书,起身道,“怎么来了”
郁恪抿了抿唇,眼角眉梢有些失落,仿佛玩游戏打了败仗的小孩,遇到了信赖的亲人,忍不住要向他哭诉抱怨,又怕大人嫌他不懂事,隐忍着不说话。
楚棠打量了下他“连沙和陛下说了什么”
郁恪摇头“没有。”
楚棠眨了下眼。
郁恪走到楚棠身边,像小时候那样弯腰从身后抱住楚棠,小声道“只是想起了以前孤立无援的日子,一时悲从中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鄙视自己。
悲从中来个头,他从来就没有这个心情的时候。那些任人宰割的过去,他想起来只会感觉到对自己无能的愤恨和对敌人要以牙还牙的杀意。
只是在楚棠面前,他必须小心藏起那些残暴的念头,不然要是让楚棠察觉了,他就失去唯一的优势了。楚棠看着强大无敌,性子冷情,其实面对亲人的时候,总会有那么点儿微微的软化。
示弱讨巧是最适合撒娇的。他在楚棠身边那么多年,敏感而谨慎地观察了他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所以他恨不得楚棠所有的心软都是因为他。
虽然不是很有可能,楚棠身边围绕了那么多人呢,打死一个还会再来另一个,他只能小心翼翼保留楚棠这份心软。
谁能想到呢,他都那么大了,还是个一国之君,喜欢一个人,对方却仍然以为是兄弟情,他不止不能坦白,还要在这种恼人的所谓亲情中保持喜悦的假象。
不过只要他对楚棠依然是特殊的那个人就好。
他能忍,也能等。
果然,楚棠语气有些软和了,虽然听起来还是冷冷淡淡的“陛下不要难过。”
“我还会回到以前的日子吗”郁恪声音里似乎满是担忧,其实眼睛里无波无澜,道,“母妃去了,所有人都不帮我,我还是那个被人俘虏而无助的皇子。”
楚棠只道他见了仇人,心绪难免不平,安抚道“不会的,有臣在。”
郁恪情不自禁就笑了,只不过很快就消失了,松开楚棠,起身,挑眉道“这可是国师说的。”
“嗯。”
“连沙他说你想和他合作,将我拉下位来。”郁恪可怜兮兮道,“哥哥不会真的嫌弃我这个皇帝吧”
方才和连沙的对话确实有这个,不过那是连沙主动和楚棠说的,楚棠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道“没有的事。”
想起皇帝大多生性多疑,楚棠抬眼看了下郁恪。
他刚才的低落,不会真的是因为担心楚棠和别人勾结背叛他吧
郁恪眼里笑意盈盈“我就知道哥哥不会。”
楚棠回身,眉间一皱“你脸上怎么受伤了”
刚才郁恪站的地方光线不足,没仔细看到他脸上有伤,现在离这么近,才看见郁恪脸上青紫的伤口。
似乎在应和他的话,郁恪当即“嘶”了一声“哥哥不说我都忘了,那连沙打我。”
这可就是恶人先告状了。明明是他先动手的。
然而他说得就是理直气壮,他以前就这样借机卖乖讨好,无比熟练可见小孩子从小就长歪了。
“要不要去看太医”楚棠问道。
郁恪摇头拒绝“不。夜深了,就不打扰太医休息了。而且,被人知道,我连一个契蒙人都打不过,岂不是很丢脸”
楚棠道“怎会”
郁恪笑道“哥哥给我搽下药就可以了,这不是有吗”
军营营帐中常备有药酒。
楚棠拿过瓶子,坐了下来,对郁恪道“过来。”
不用他说,郁恪就自动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