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城将军亲自登门, 唐沅在傅家的正厅郑重地接待了他。孟泰初觉得十分羞愧,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舍下脸来要求一个弱质女流来担起守护城池百姓的责任。但想想安州城内驻守的军士百姓,给自己做了几番心理建设后,他还是对唐沅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唐沅静静地听他说完, 脸上没有他预想中的害怕恐惧或者瑟缩怯弱的情绪, 再对比一下刚才在城主府萧屿忙不迭逃避责任的样子,孟泰初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小姐顿时就有了好感。
他把事情利弊陈述清楚, 难得紧张地等待着唐沅的答复。
唐沅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沉吟了片刻,问道“若我同意前往,此战中当以谁为帅”
孟泰初闻言一愣。
他是这安州城内萧俨钦定的守城将军,城内数万兵士皆听他调遣,自然是以他为帅。可大小姐这一问
他抬头带着疑惑和探究地看向唐沅, 与她目光相接的那一刻, 孟泰初突然福至心灵, 明白了这位大小姐的深意。
他眼神一凛, 脑子里一瞬间千转百回。可短短数息,他便权衡清楚利弊,将那些震惊和疑虑都尽数压下, 起身对唐沅抱拳行了个军礼,沉声道“愿以少主为帅”
唐沅抚掌而笑“好。”
那一瞬间, 孟泰初甚至在她身上恍惚间看到了主公的风华。
这位大小姐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可惜了,偏偏托生成了女儿家。
孟泰初垂下眼帘,遗憾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窦德瑞之所以到了安州城还迟迟不进攻, 无非就是想先勾起城内军民紧张恐慌的情绪。若是他们还没打,城里就先自己乱了,那自然对他是大大的有利。
他早就算计清楚了,萧俨回了幽州,眼下还呆在城里的就只有他夫人儿子。萧俨那嫡子他也见过,废物一个,十几岁了还跟没断奶似的,能扛什么事儿那林家和傅家倒是个能顶事的,可惜这两家互相竞争,未必能统调所有兵士,那这就是他大好的机会。
可惜,他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他算计得倒也不差,可他算漏了一个唐沅。孟泰初登门当天,唐沅就改扮男装,跟着他一同去巡视军营,安抚将士。
唐沅下令开了城主府内珍藏的烈酒,率先将手掌划破滴血入酒,一口豪饮而尽,半跪在地上并指对苍天起誓“如今敌军压城,安州危在旦夕。无论结果如何,我萧屿在此向青天为誓,萧家人绝不后退半步,人在城在,誓与众将士共存亡”
古代君主在普通人心底的地位和号召力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所以那些不懂行军打仗的皇帝也爱搞个御驾亲征,为的就是振奋士气,从气势上先压倒敌人。
唐沅这个“少主”现下主动出现在军营,又是与他们同吃同喝、又是要跟他们共同进退,校场上的将士激动得面色涨红,恨不得下一秒就现身说法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唐沅话音刚落,数万兵士就一齐震声大吼“誓死追随少主愿与安州共存亡”
恐惧退缩
在追随的君主面前,这些都是不存在的。
窦德瑞有心想将安州困成一座死城,可他到底得顾忌着驻扎在幽州的萧家大军。唐沅心里清楚留给她准备的时间并不多,因此,从军营回来,她就召来孟泰初等人共商退敌之策。
“我昨晚已派了信鹰前往幽州送信。若是此行顺利,我们的援军至多二十天便可赶到。少主,只要我们能挺过这二十天,莫说一个窦德瑞,便是再来十万大军,我们也不惧”
唐沅对孟泰初的话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城内还有多少粮草”
管粮草的军官当即回答“粗略估计,大概只够全城百姓半月之食。”
半月。
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严峻几分。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内。安州军多民少,城里的百姓大多是随军的军户,粮食产量本就不高。再加上现在未到收获之时,窦德瑞把持着各个城门,外边的粮食也进不来,能有半个月的存粮已算不错。
唐沅叮嘱道“盯紧了底下的人,不许泄露粮草消息,要是引起了将士百姓的恐慌,我拿你是问”
那管粮草的军官神情一凛“是”
她又转头吩咐孟泰初“你派一队人,去城里各家各户搜集斗缸。我记得城里有好几家生产皂类等日用品的作坊去那儿找绿矾、烧碱、硝石等物,统统搜集起来,我有他用。”
顿了顿,她又道“记得,不许白拿。拿我的令牌去林家和傅家要钱,他们不敢不给你。”
虽然对唐沅要的这些东西十分疑惑,但孟泰初是个有原则的人,既说了尊唐沅为帅便不会擅自对帅令指指点点,当即领了差事下去办了。
唐沅对他这态度十分满意。这孟将军虽然有些小毛病,但为人正派忠义,好好培养一下,将来必定可堪重任。
大敌当前,这林、傅两家都也拎得清,出钱出得没怎么犹豫。反倒是傅止行忿忿不平,嘀咕这安州城是他萧家的安州城,算好处的时候没轮到他傅家,凭什么到了出钱出力的时候就得轮到傅家这话被他爹听到,傅家家主直接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斥责他为人计较,没一点儿大家子弟风范。
傅止行自觉丢了脸面,满心怒火地离了家门,又想到城主府去寻萧韫,却又被林芷三言两语堵了回来。
“不就是个萧家,有什么大不了这样嚣张,活该你当不了皇帝”傅止行想起新婚夜唐沅给他的难堪,又想起自己明媒正娶的正妻婚后竟直接消失,连家也不回,林芷还一心护着她,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一路走出来都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