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忙碌了好几日, 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满怀着春天种下一个瓜, 秋天能够收获一堆瓜的想法, 才做了双精致的鞋儿献给家主。
岂料家主就从棋盘上捡了两颗棋子给她, 轰她走的时候脸色还臭臭的。
翠翠在门外等她,见她一脸难过的出来,心里也是一悬。
“姨娘怎么了, 莫不是鞋子不合家主的心意”翠翠颇是不安道。
云黛委屈得很,低声问她“我能向家主把鞋子要回来吗”
便是私底下拿去卖钱,那样式,那材质, 好歹也能叫她回个本。
翠翠顿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来。
“怕是不能吧”
云黛大失所望,主仆二人回去了。
青衣就站在廊下, 竟隐隐有些麻木。
她们怕是不知道习武之人的耳力有多好吧, 若是可以选择,他也着实不情愿听这位姨娘与她那婢女一些不着调的内容
锦意在琉璃苑中正安静地埋头做针线活。
她手中是个已经有了雏形的中衣, 离完成之日,却仍有一段时间。
锦心从外面提了一只野兔进来,嘴里抱抱怨怨道“姨娘, 他又送东西来了, 他总是这样,奴婢也跟他说不清楚”
锦意打量了一眼道“待会儿寻个合适的地方将这兔子放生了吧, 往后也不必理会他。”
锦心应了一声,一边寻个东西将兔子关起来,一边仍是不满道“那人可真是讨厌”
待锦意停了手里的活, 这才与锦心往府里偏僻的后园里走去。
叶府后园有块地是专门用来养动物的,府里养过羊,养过牛,也养过猪,但都是逢大节时才会提前养着,以便于现杀,
将兔子放生在这块地,它姑且也饿不死,而且墙角有些窄洞,足以它溜到外面林子里去了。
锦心将兔子放在了墙角,见兔子啃了会儿草便钻出去了,这才舒了口气,与锦意离开。
回途路上,锦意心不在焉,一个不防便将脚给扭下来了。
锦心扶她起来,她竟一步也走不得了。
锦心道“待奴婢回去叫嬷嬷来背姨娘,姨娘坐在这里可千万便在乱走动了,不然伤了骨头就更不好了。”
锦意微微颔首,便见锦心慌忙跑出去了。
锦意微微吐了口气,身体下一刻却蓦地悬空。
她吓了一跳,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便被人抱到了假山石头后。
抱她的人是府里的护卫之一。
和叶清隽私人的暗卫体系不同,这些护卫是属于叶家的护卫。
“我已经攒够了钱,可以给你赎身了。”关俞年说道。
锦意雪白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一抹嫣红,却紧咬着唇瓣没发出声音来。
“你果真那么喜欢家主么可他分明一点也不喜欢你,你怎就情愿稀罕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也不肯回头看看喜欢你的人呢”
他话音刚落,锦意便抬手掌掴了他一个耳光。
关俞年愣了愣,却见她忽然落泪。
他忙将她放在地上,锦意便一瘸一拐地要往外走去。
关俞年眼中掠过一抹不忍,随即道“你不必再避开我,我走就是了。”
“他如今分明喜欢稚水苑那位姨娘,这么多年来,他喜欢谁都没有喜欢过你,你该死心了。”
他说着便塞了个帕子在她手中,大步离开。
锦意扶着假山石微微喘息,另一手却将他塞给她擦泪的帕子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这日云黛还在屋里睡觉,一早上翠翠便将她推醒来。
云黛撅着屁股扯着被子不肯起来,直到翠翠说有旁的姨娘来拜访她了,她才立马醒了。
等云黛洗漱收拾好出去见人的时候,几乎叫外头的人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锦心一肚子怨气,见锦意没有吭声,便也不好说些什么。
事实上她们来得也不算早,只是云黛一向都要睡到天中才起。
锦意与云黛介绍自己的身份,又说明了来意。
“说来也有些难以启齿,我听闻云姨娘做的鞋子家主是穿了的,便想着姨娘的绣工必然是极好,不知能否与你学习一二”锦意低声说道。
云黛迟缓地点了点头。
她一向都没什么本事,如今竟然有人愿意认可她的绣工,还十分期待学习一番,她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云黛也不耽搁时间,便叫翠翠拿来了针线,将做鞋子的步骤以及她下针习惯和绣法说与锦意听,锦意便极是仔细地观望着。
她那股认真的劲儿反倒让云黛有些压力,好不容易讲完了,锦意这才客气地告辞了。
云黛送走了她,翠翠才奇怪嘀咕道“这位姨娘的绣工在府里可是出了名的,她何须来跟姨娘你学习什么”
云黛道“你前些日子不也夸我好么”
翠翠笑说“姨娘的手艺自然是好,可人家锦意姨娘的手艺才叫炉火纯青呢。”
云黛闻言,自然也是好一顿疑惑。
锦意回去之后,便又拿了一副鞋样子,打算按着云黛的法子再做一遍。
她坐在窗下,倚在小几上,照着日光,捏着细针,安静认真的模样落在锦心眼中尤为刺目。
锦心终是忍不住夺了她手里的东西,劝说道“姨娘学刺绣这么多年,那位云姨娘的绣工虽不差,却根本也比不上您,您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家主穿哪双鞋子,不穿哪双鞋子,只怕是看人不看鞋”
“别说了”
锦意蓦地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她。
锦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将手里的针线丢给她便跑出去了。
锦意捡起那针线继续要做,却一针头戳进了肉里。
血珠子落在了那黑缎面上,她的目光黑沉沉的一片死寂。
深夜里,锦心也没再回去。
昔日的姐妹好似也打算抛弃了锦意。
锦意半夜里一人坐在河边整石上,孤衫寒鬓,几乎寂寞到了骨子里。
几年前她不过是个规矩本分的丫鬟,因她弱小不善言辞,府里的其他丫鬟几乎都喜欢欺负她。
她给家主做的鞋袜,别的丫鬟便顶替功劳,她给家主整理书房,别的丫鬟便谎称她偷懒,连晚上睡觉都有人往她被子里倒冷水,亏得锦心还敢容她睡一个床铺里。
有一日她被罚跪在廊下一整夜,整个人瑟瑟发抖的时候,家主路过她身边终于看了她一眼,夸了她一句长得不错。
从那日起,她便成了一个不用伺候人的姨娘,有了自己的住处和下人,从前那些欺负过她的人都看着她脸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