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临煊却越想越不对,以他对儿子的了解,若他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应该能很好的藏住才是,怎么会被那个大大咧咧的妹妹发现了,还任由她捅到他们母后的面前这实在不合常理。
他看着沈珺悦的头顶出神,又听她在耳边明着是在抱怨实则大概因为自己能帮儿子达成所愿的那种小得意早已显露无遗。
盛临煊心情复杂,儿子聪明是很好,可是当他把这种聪明用于自家人身上,尤其是用在他母后身上,他这个当父亲的便不太高兴得起来了。
还有悦儿,他听着她对自己的嘱咐,要如何对待荣家,回京之后又要如何安排,等等等等,语气中的雀跃如此明显。
罢了罢了,还是不告诉她,也许儿子是故意让他妹妹看见那个属于荣二小姐的手帕,故意让她知道他对人家姑娘有意,就等着她这个憨娘入套呢。
第二日,盛临煊便与荣凌云说起,有赖于他这些年的辛劳,辗转多地整顿吏治,清理地方弊病,如今已经卓有成效,他将另派可靠官员来湖广接手,让荣凌云回京入朝。
京城是荣凌云的根,能回去他自然没有不乐意的。如今儿女渐大,能回归京城安定下来,亦是好事,故而欣然领命。
七月底,御驾北归,路经其他州府亦不作停留,一路向北,在八月十四日抵京,赶上了这一年的中秋宮宴。
当夜宮宴结束之后,沈珺悦去安顿那个在宴席上偷喝了酒的醉猫女儿,盛景曜便在这时候单独见了盛临煊。
昨日帝后回京时,盛景曜出城外相迎,回宫后又恐父母长途赶路疲劳,故除陪同父母弟妹用膳之外,怕打扰他们休息也没过多叙话。
昨夜他辗转难眠,今日便自己来找盛临煊坦白了。
对上父皇洞若观火的眼神,那种羞愧的感觉愈发深重,盛景曜朝座上的父亲跪下,承认自己为了那点可笑的小心思,设计母后为自己出面求娶荣二小姐。
他低着头,只觉自己无颜面对母后,更对不起父皇对自己的栽培,觉得自己让父母失望,心中难堪,原本白皙的面皮也隐隐涨红。
盛临煊看着这样的儿子,心中各种情绪翻腾。他一步步地走到他的面前,脚步停下的时候,所有的情绪也都消化无踪,只剩了唯一的感慨。
他俯身扶起盛景曜,拍拍个头已然快与自己齐高的儿子的肩膀,感叹道“我儿长大了”
这一夜,父子两个交心说了许多的话。
及至沈珺悦回来,问他们在聊什么,父子两个对视一眼,盛临煊便道是在商量修改某条律令之事,惹来她的嗔怪“都这么晚了,还谈这些,又不是什么急事,明日再说吧,都早些歇了才是正经。”
盛临煊便从善如流,和颜悦色地让儿子回去,自己则搂了沈珺悦回寝殿。
她的悦儿简单纯粹,也容易满足,盛临煊舍不得她受到任何一点点伤害。便让她做个快乐的母亲吧,她在儿子婚事上所获得的成就感,盛临煊实在不忍剥夺。
三个月后,理国公携全家回归京城。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节,沈珺悦又往各家发帖,邀请众位夫人到京郊鹿苑赏雪品茗。这个聚会的内容很是无聊,受邀的夫人们却兴致盎然。
给太子选妃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受邀的这些贵夫人们个个心知肚明。
有上次赏梅宴上觉得自家女儿表现不好,唯恐入不了皇后眼的夫人这次又收到了帖子,便以为自家女儿还有机会,在家对女儿耳提面命,务求女儿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许出错,必要全力以赴,得皇后青眼。
故而到了那日,别家夫人小姐全都盛装出席,夫人们一味讨好皇后,而小姐们则寻着机会展示自己的美貌、才情,又得端着姿态,半点都不敢放松。
这其中,只除了刚回京的理国公夫人与她的女儿荣琬。
这一家子才刚回京,理国公荣凌云倒是知道太子要选妃了,可是他从没将自己的女儿与这件事联系在一起,所以也没有与家人提起过。
所以当郭慧接到沈珺悦的帖子时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平常的一场聚会,带着女儿便来了。
上回因要仔细看看各家女孩儿,沈珺悦在座位的安排上煞费苦心,而这回不同,她目标明确,心知不过是走个过场,便也不拘着众人照座而坐,反而一开始便道众人可自由行动,不必拘束。
郭慧因当年之事,便不大敢在人多时冒头,虽然多年过去,人人都已知道她是“丽妃”的双胞胎妹妹,但是她出于谨慎,也是这么多年随意惯了,便不大喜欢与人应酬。
所以人虽来了,却从不往人多的地方凑,看众人都围着沈珺悦奉承,她也没有多想,只是领着女儿寻了个地方真的赏起雪景来。
而荣琬之所以一直跟着郭慧,也是因她自幼不在京城,没有相熟的姐妹淘可以一同玩耍。
原本想要主动去与女孩子们打招呼,结果她还没走近便折了回来,因见那些女孩子凑在一起,三两成团,团与团间说话暗藏机锋,她立时便歇了与那些人结交的念头,老老实实地跟着郭慧走动。
母女两个比谁都自在悠游,这里看看那里晃晃,时辰到了,便也随大流地告退出来,登车回家。
荣琬浑然不知自己早已落了人眼。
宴会结束,沈珺悦立刻便召来了盛景曜。与上次一样,她安排儿子在高阁上观望,事前还提醒了他定要“仔仔细细地看”。
这会便迫不及待地问他道“如何,可有心仪的女子”
盛景曜看着自家母后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惭愧,听她探问,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道“儿臣确实看中了一女子。”
虽然已经知道儿子的心意,但是沈珺悦问话的时候,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就会认了,不想他竟如此干脆,不由得笑起来,佯装不知地继续问道“甚好,那么我儿是看中了哪家的千金”
“回母后,便是理国公府的荣二姑娘。”这句话出口,盛景曜顿觉浑身轻松,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儿臣心仪荣二姑娘已久。”
沈珺悦“老怀甚慰”,觉得儿子坦诚相告是对自己的信任,愈发坚定要帮儿子娶到他喜爱的姑娘。
“我儿的眼光果然不错,”沈珺悦笑眯眯道“母后也喜欢琬儿,既如此,母后便为你聘琬儿为妇。”
“儿臣谢过母后”盛景曜端正行了个礼,诚挚道“儿臣之事,劳母后费心了。”
他抬起头,“母后,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嗯皇儿直说便是。”
“儿臣想见荣二姑娘一面。”
沈珺悦有些惊讶“这”
盛景曜又行了一礼,道“儿臣知道此事于礼不合,只是在婚约订立之前,儿臣想先与她见一面,儿臣有几句话想亲自告诉她,还请母后成全。”
荣琬随母亲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在未央宫坐了片刻,皇后怕她无聊,便让宫人领她去找公主玩儿。
这是她第二回进宫,第一回是在两年前,长姐出嫁前夕,母亲带着他们姐弟四人来京操持长姐的婚事,当时皇后娘娘便曾召见过。
那一回她与儿时的“小哥哥”重逢,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荣琬定定神,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只是事与愿违,每走过一段,眼前便有一个画面,实在是来了这里,便禁不住回忆涌现。
恍惚中并没有发现宫人带着她已经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进了一座奇巧的园子,回过神来,才疑惑地问那个领路的宫人道“请问这位姑姑,公主殿下在这园中”
不想那宫人回身对她笑笑,却道“劳姑娘在此稍候,奴婢先告退了。”
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显见事情有些不对,荣琬心中忐忑,即便父亲母亲都说皇上是英明圣主,皇后娘娘更是宽和善意,可是莫名其妙被带到一个陌生地方,由不得她担心。
只那宫人却很快离开,一个转身便不知道钻了哪里不见了踪影。
“二姑娘”
她惊慌地回头,却见前方一座阁楼下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正唤了她一声。
“小哥哥”三个字含在嘴里过了一遍,只是等她镇定下来,走到那人面前福身见礼的时候,出口的却是“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盛景曜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记忆中的女孩,那日在鹿苑他便很想走到她的面前,只是她全程紧随着荣夫人,自己也不好贸然行事唐突佳人。
荣琬抬头,感觉他看向自己的视线如有实质,面颊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她收拢着纷杂的思绪,低首问道“请问殿下,公主可在此处”
“絮儿不在此处,”见她闻言迟疑地看了过来,盛景曜索性看着她的眼睛道“这里只有孤在,且,是孤让人将你带到此处,孤有些话对你说。”
与他对视的水眸烟波流动,她垂下双眸,眼睫轻颤了颤,许是有些无措,编贝似的白牙轻咬着唇,半晌才嗫嚅道“不知太子殿下要对臣女说什么”
“琬儿”
不过换了一声称呼,她的反应却极明显,那瓷白的玉耳漫上轻粉,那抹粉又渐蔓延至柔美的面上,她羞涩得甚至往后微退了一步,“殿下”
盛景曜默默地看着她,片刻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朝她伸出一手,手心向上对她道“借琬儿的手一用。”
荣琬微微一愣,原本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握了握,并没有立时动作。
盛景曜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耐心地等待着她。
其实她可以拒绝,然而这一刻不知出于何种隐秘的心思,她没有拒绝,而是慢慢地抬起手
见她终于有了动作,盛景曜眼中掠过一道光,不待她将手伸过来,已经说着“莫怕”握住了她纤细的腕子。
感觉到她的瑟缩,他松了松,握得轻了一些,另只手又摘下随身的一枚玉佩,告诉她道“这是孤出生时父皇所赠,”说着便将玉佩放置在她的掌心,继续道“如今,孤将它给你。”
“这怎么可以,”荣琬整个人一震,手掌一收,却正好碰到他放置玉佩还未离开的手指,顿时更为羞窘。
盛景曜却趁势张开手,反过来压着玉佩将她的手包覆住,对她道“琬儿,孤心悦你。”
她猛然抬头,双眸瞠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幼时我们曾在江南见面,孤那时候便喜欢与你一起玩,”说着往事,他唇角带了一点笑意,很快又收敛起来,接着道“直到两年前重新见到你,孤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地追随你,总想与你说话,你的一颦一笑,孤都印象深刻。”
荣琬已经满面红云,她实在没想到她鼓起勇气问他“那为何,我、我出宫前找你说话的时候,你好似很不耐烦”记忆中总是对她很好很好的小哥哥变了,自己也因此暗暗地难过了好一阵子。
“因为孤太笨了,竟看不清自己的心,还以为是因你对孤的影响太大所以烦闷。”他目光清澈湛亮“其实不是的,是因为你很快便要离京回湖广,在孤自己都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孤的心已经不愿面对你的离开。”
她仿佛明白,又仿佛不太明白,只是强压着各种情绪,看着他。
“琬儿,我要求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微风过梢,冰雪消融,是春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每一位正版订阅的读者,这是作者菌的第一本书,也许有很多不尽如人意之处,但是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包容,也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坚持下来。
历时四个月,“娘娘”与大家说再见,下一站王爷的小青梅熟了,希望还能见到可爱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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