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勍一向清风霁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很少外露出这般雷霆震怒, 帐中数位心腹见主子怒容, 俱是大骇,又听闻此言,皆是纷纷相劝。
“爷三思若是此时出手除去王妃, 只怕怀敬会有所察觉”
“爷, 不可眼下勇毅王府反心日重, 若是在此节骨眼上打草惊蛇,咱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一切都白费了”
“先前爷趁着怀敬大婚, 将十七安插入王府内宅,怀敬并未起疑, 若是王妃突然暴毙,怀敬必然起疑, 继而清查勇毅王府中一干人等, 到那时, 只怕会因小失大,后患无穷”
怀敬大婚之前, 趁着显平伯给勇毅小王爷怀敬送美人的机会,裴勍借显平伯之手往勇毅王府里安插了心腹做暗桩,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怀敬起兵造反, 可以趁其不备掌握先机, 先其一步采取布防措施。
裴勍想除去薛楼月并非一时念起, 上次薛楼月给薛亭晚下霜花草之毒, 裴勍便想将其斩草除根,奈何当时他还未迎娶薛亭晚,薛楼月又是惠景侯府的人,说到底,这终究是惠景侯府的家事,裴勍身为外男,贸贸然出手,未免有太过逾越之嫌。
然而如今薛亭晚已然是他的嫡妻,薛楼月却再次犯禁,意欲栽赃陷害,裴勍视薛亭晚为心头之宠,不可能无动于衷,盛怒之下,大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之态。
下首立着一位带兜帽的黑衣人,正是被安插在勇毅王府的暗桩十七,她单膝跪地,朗声道,“还望爷以大局为重”
众人齐声道,“还望爷以大局为重”
裴勍行走朝堂多年,练就翻云覆雨手,惯用隔山打牛的计量,永远都在放长线钓大鱼,若要整治什么人,从来不亲自动手,如今冲冠一怒,激起了心中不为人知的暴戾,显然是不计后果也要将薛楼月赶尽杀绝。
他要守护爱人,却也背负家国之重,十七是深埋在怀敬身旁的棋子,若此时被暴露,以后再想往勇毅王府安插暗桩,恐怕难之又难。
裴勍双眸幽若寒潭,深不可测,冷声道,“死罪可暂免,活罪却难逃。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十七,此事交由你去办。”
十七当即颔首,“属下领命”
献庆帝下了口谕,摆明了不管薛楼月,怀敬行事愈发肆无忌惮,不顾薛楼月公主之尊,将其关押到偏帐之中,不遣一仆一妇,只派重兵把守,就连一日三餐也要交由兵吏送进帐中。
偏帐中,薛楼月一把将食盒掀翻在地,尖声叫道,“放我出去我要见夫君放我出去”
那婆子垂眸敛目,只答,“王爷有令,不准王妃踏出帐中半步。王妃有力气哭求,不如坐下来歇歇罢,这饭菜只有一份,王妃打翻了,只能饿着,终归是自己受苦。”
薛楼月闻言,当即把手中茶碗也砸了出去,“大胆刁奴,你这也是和我说话的口气”
那婆子只伏跪在地,不发一言,薛楼月恼羞成怒,几欲咬碎一口银牙,正准备张口呵斥,却听见一阵娇笑之声。
只见周侧妃带着几个丫鬟婆子立于帐门口,笑道,“姐姐何必动怒”
说罢,她一边往里走,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地上的饭菜狼藉,惊讶道,“那些婆子们也是落井下石的东西姐姐金枝玉叶之躯,如何用得了这等糟糠之食还好妹妹带了些酒菜来,姐姐不如和妹妹一同用些”
薛楼月见来人是她,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周侧妃笑着的人畜无害,“妹妹听说王妃姐姐被禁足在偏帐中,特地前来探望姐姐。”
大婚当日,怀敬同娶两位侧妃,这周侧妃和柳侧妃一同入府,得过怀敬几分宠幸,但并不像柳侧妃那样出头邀宠,大多时候呆在自己的院落,是个安分之人。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薛楼月和周侧妃平日里没什么来往,此时见她前来探望自己,当即摆摆手,叫那帐中跪着的扫兴的婆子退了下去。
周侧妃见状,知道薛楼月并不防备自己,当即差了婆子打开食盒,只见食盒里头装着五菜一汤,果然色香味俱全。
周侧妃亲自为薛楼月布了碗筷,笑道,“姐姐客气什么快些用膳罢。姐姐是公主之身,又是王府嫡妃,虽说如今被困,想来也只是暂时的,等王爷的气消了,自然对姐姐宠爱如初再者,就算那柳侧妃坏了身孕又如何侧妃所出,终究是庶子,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周侧妃从食盒里拿出一柄鎏金酒壶,当着薛楼月的面儿倒了两杯薄酒,递到她面前,“来,妹妹敬姐姐一杯,祝姐姐早日复宠,东山再起。”
薛楼月听了这番恭维之言,被夸的云里雾里,也得意道,“往日不曾发觉,你倒是个懂事的。来日本王妃除去柳氏那贱人,保你的侧妃之位安然无恙。”
说罢,薛楼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多谢王妃姐姐,往后妹妹唯姐姐马首是瞻。”
周侧妃亦一饮而尽,望着薛楼月手中空空的酒杯,红唇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周侧妃句句恭维,光拣着薛楼月爱听的说,两人倒也算相谈甚欢,只是,薛楼月刚夹了几筷子菜,便觉得腹中隐隐有些不对,继而一阵钻心绞痛袭来,她一手捂着小腹,面容扭曲,痛苦不迭。
周侧妃一脸关怀,“姐姐这是怎么了”
薛楼月痛的神色恍惚,眼前一片重影,望着周侧妃的红唇开合,大叫道,“这酒,这酒有问题”
说话的功夫,薛楼月的下裙已经渗出一团血迹,周侧妃面不改色地望了一眼那抹鲜红血色,执起鎏金酒壶又斟了一杯酒,仰头饮尽了,莞尔一笑,“姐姐可瞧见了这酒什么都没有,妹妹喝了安然无恙,怎么到姐姐这儿便有毒了莫非”
周侧妃话说一半,突然抬手指着薛楼月,高声道,“莫非姐姐刚刚栽赃了永嘉县主,又想栽赃陷害我不成”
印象中,周侧妃总是一脸温婉柔弱,此时薛楼月见她这般笑意晏晏的诡异模样,简直是汗毛倒竖,簌簌发抖。
等怀敬闻讯入内的时候,薛楼月的裙衫已经尽被血色濡湿,冷汗沁了满头,面色苍白如金纸。
周侧妃一把抱上怀敬的腿,泫然欲泣道,“王爷,王妃姐姐她失心疯了姐姐先是谋害柳姐姐腹中孩子不成,栽赃嫁祸永嘉县主,如今我好心来探望姐姐,姐姐误饮毒药,竟是又想栽赃嫁祸到妾身身上妾身实在冤枉”
薛楼月对柳侧妃下手的事情,怀敬心中尚怒气未消,闻言,朝薛楼月冷冷一瞥,“太医何在”
太医已经为薛楼月诊了脉,躬身道,“回小王爷,王妃服下了极浓烈的凉药,身子严重受损,方才下身大量出血,只怕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受孕了。”
薛楼月闻言,登时如遭雷击,痛不欲生,双目猩红,几欲泣血没有子嗣,便是犯了七出之名,她如今众叛亲离,若是连个傍身的子嗣都没有,叫她后半辈子拿什么做依仗叫她如何和柳氏那贱人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