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 新月高悬, 群星隐匿于层云之后。
许府,书房。
汪应连神色郁郁,冲上首的许父拱手道, “岳父, 皇上令裴国公、徐国公两人前往恩州彻查假银一案,已经有一个半月之久, 大有不查个水落石出不罢休之势啊”
许青振正不紧不慢地喝着一盏大红袍,闻言微微一笑, “那你可听说他们查出什么来了”
汪应连一窒, 只得讪讪笑道, “恩州至今还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许青振将茶盏拍于桌案上, 斥道, “别人还没查到你的身上,你便如此自乱阵脚, 惊慌失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汪应连听着这毫无遮拦的呵斥, 面色一白, 脸上挂着的恭维讨好的笑意也褪下去了大半。
汪应连和许飞琼成婚之后,许青振虽然对他这个女婿照顾有加,甚至还提拔了他的官职, 然而心里却是顶顶瞧不起汪应连的, 诸多维持面子之举, 不过是念在汪应连有几分可以利用的价值罢了。
许青振本欲把女儿许飞琼嫁入高门, 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自家女儿竟是被汪应连这个低贱的庶人占了身子许青振纵然百般不愿,奈何木已成舟,也只能松口接纳这个女婿。
许青振本就瞧不起汪应连的出身,四下无人,翁婿密谈之时,更是对汪应连疾言厉色,说尽了令他难堪之言。
那汪应连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被许青振如此对待,早已经怨怼在心。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汪应连还需要岳父许青振的提拔,自然要曲意逢迎,任嘲任骂。
只见汪应连面上白了白,旋即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笑道,“岳父教训的是,小婿出身贫寒,如今身在官场,人情世故往来上多有不懂之处,还要劳烦岳父多多提携一二。”
许青振冷哼一声,抚了抚胡须,叮嘱道,“那裴勍年纪虽轻,却是个心思深沉的老狐狸,至于徐颢,乃是个性子比石头还硬的愣头青。两人初到恩州,光是京东东路的官员来往,就够他俩忙一阵的了至于钱监假银一事,他们暂时还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说罢,许青振又撇了汪应连一眼,“这几次你亲去恩州钱监办事,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吧”
汪应连闻言,心中一阵发虚,忙打包票道,“小婿皆是按岳父的吩咐行事,每次前去都以面纱遮面,且和钱监司监会晤皆是用的假名讳,绝不会露出马脚。”
许青振点点头,“不过是个假名讳而已,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有影响你记住,只要你身上不出纰漏,就算来日东窗事发,也查不到咱们翁婿二人的身上来哼老夫筹谋详尽,凉他裴勍掘地三尺,也寻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出来”
汪应连闻言,又赔着笑脸恭维了许青振几句,这才告辞,从书房里走出来。
望着漫天深沉月色,汪应连脸上的笑意渐渐褪了个干净。
许青振这老贼狗胆包天,身为吏部侍郎竟敢监守自盗,他筹谋了恩州假银一事不说,还指使汪应屡次去恩州行事,逼迫着他一起狼狈为奸。
当日,汪应连一时迷了心窍,牵扯到了许青振一手谋划的假银案之中,如今事态愈演愈烈,汪应连和许青振休戚相关,无法抽身,只能和这位黑心黑肝的老丈人一同进退了。
只见汪应连面色青白一片,眸中满是化不开的阴狠,眉间一点红痣更显诡异。
前去恩州的时候,他一时得意忘形,随手拈来的假名讳,乃是他的曾用名不过,那个名字承载的过往不堪回首,他早已更名换姓,恐怕不会有人查出那名字之后的端倪。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要紧的是,刚才许青振的陡然发问,让汪应连恍然记起来,他曾在恩州钱监面前阴差阳错地露过真容,也就是说,那恩州钱监崔广益,曾见过他的长相。
思及此,汪应连抬手召了心腹属下上前,冷声道,“即刻派杀手前去恩州,取钱监司监崔广益的项上人头。”
“另,派人前去荆湖北路的辰州,想办法将辰州户部四年前的户籍文书备案毁之一炬。”
同夜,裴国公府。
松风万壑阁中深夜秉烛,人影绰绰。
从恩州到京城,车马一路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