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控制住了病情的时候,方令斐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手印,他认为自己精神正常,幻觉却仍旧造访。
承认鬼怪,即为妥协。
对病魔的妥协,对无能的妥协。
半空中恶鬼笑容猖狂,血肉之躯划过树林茂密的层层枝叶,落在地上,砸下重重的一声。
陆星沉恍惚地想,就这样摔下来,大概凄惨又丑陋。
他透过初夏的树叶看天空,云散了,月亮高悬。
他不相信妖魔鬼怪,说一切鬼怪,皆为幻觉,然后被一只鬼推下山崖。
血从喉咙里一股一股地漏出来,痛到极致,痛苦也成了似真似假的幻觉。那只骂他流氓的女鬼绕着他上上下下地飞,一张青白的脸上居然也能看出焦急。
身体破碎漏风,陆星沉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的,可他还能思考,还能呼吸,虽然每一丝都如同吞了炭,咽着火。
把血咽下去,他对女鬼说“去找孟璧”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孟璧来不及也救不了他,那为什么要叫呢
大概是觉得上面那些家伙,和一个骂他嘴贱的人不该死在这里。
精神越来越模糊的时候,四周涌起潮水般的波纹,陆星沉突然看到了一处幻境。
幻境里是他跌下来的那段山路,三辆车子,一辆货车和两辆小汽车。
后面那辆汽车里坐了一对夫妻正在争吵。
陆星沉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看到这样一个幻境,但痛苦暂时远去,他便看了下去。
“贱人贱人说,你的奸夫是谁”
“没有什么奸夫,你在胡说什么”
中年男人目眦欲裂“老子看到你的短信了,你还敢狡辩,贱人贱人”
女人头发散乱,涨红了脸大喊“是,我是出轨了,那又怎么样我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你这个赌棍,我就是出轨了你又能怎么样”
中年男人暴怒,呼呼地喘着气去掐女人的脖子。
他松开了方向盘,一切都在此时失控。
三辆车子撞在了一起。
车子半悬在山崖边,风吹过,摇摇欲坠。
中年男人看着从另一辆车爬出来的弟弟打开他的车门,把他的妻子拉了出去,没有看他一眼。
他想要大喊“救我、救我”,但血堵塞了他喉管,只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不甘心死在这里,中年男人用力向外爬,他爬出了半个身子,手已经握住了护栏断口。
一阵风吹过,车子剧烈摇晃,没有掉下去,然而以为能够逃出生天的中年男人却被车身一撞,身体失去平衡向下坠落。
他坠下了山崖,视野里是另外两个人独自逃生的背影。
中途被树木的层层枝叶挡了挡下落速度,落到泥沙松软的溪里的时候,虽然痛苦不堪,可他还没有死。
但上面摇摇欲坠的车子终于坚持不住落了下来,落在男人七八米远的地方,爆炸溅射开的铁片直直插入他的肚子,他怀着不甘和怨恨就此死去,尸体泡在溪水里,被游鱼啃食。
从幻境中的男人坠下山崖开始,陆星沉的视角就突然和他一样,如同他变成了那个人一样。和那个人一起经受摔下山崖撞上地面、脏腑破碎的痛苦,和那个人一起被铁片刺进肚子,被游鱼啃食。
环境破碎的那一瞬间,从上方山崖上,有什么带着破风之声坠落了下来。
陆星沉被血模糊的视线隐约辨认出,那是一辆车。
那辆车正在坠落。
盘踞于此的恶鬼怨恨不散,想要陆星沉用同样的方式死去。
“轰”爆炸的火光照亮黑夜,火星溅到陆星沉身上。
他吐出一口血,恶鬼在半空中注视着这里,想要亲眼目睹猎物在哀嚎中痛苦而死。
陆星沉的手突然紧紧抠进泥土里,四年前发现幻觉加重的时候,他不肯丧失信念,精神病院里被无数恶鬼啃噬撕咬,化作泥潭想要将他拉下去融化腐烂的时候,他不肯认命,不肯屈服于“幻觉”。
就算暴风雨再大,陆星沉也相信自己可以走过,然后吹干衣服。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理智,也从不怀疑自己的坚定。
可今天,他要死在这里了,死于一只恶鬼之手。
不甘心。
胸腔里,心脏所在的地方突然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赤金色。火苗顺着血管,混杂在血液中,慢慢流遍了陆星沉全身。
这种变化发生得隐秘而又寂静,只有苍穹和森林知道。
痛得几乎没有知觉的身体缓慢升起更剧烈的痛苦,痛苦中却又有一种如同回归母体羊水的温暖。
这温暖如同轻柔的絮语,哄着他沉睡,睡一觉,睡醒一切都会过去。
陆星沉却不肯睡去,他看着橙黄色月亮,眼睛溢血,焦距渐失,血模糊瞳孔,月亮变成一块黄色光斑,星空隐去,树木张牙舞爪如鬼魅,只有黑暗依旧。
被打了记住仇人,生病了挣扎着也要战胜病魔。而死亡作为与出生同样重要的时刻,陆星沉不愿意在无知无昧的昏睡中度过。
回顾过去,命运对他从没有特殊优待,他却不愿意放任自己坠落。
死也想醒着死,陆星沉在心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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