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长卿的生辰之后没过几日,便进了二月下旬,正是会试开考的时候。
会试在以御史大夫与太常寺卿为主考官,在邺京贡院举办,需要考三场。二月二十五日考第一场,之后每隔三日再考一场,二月二十七日最后一场考完方止。
而早在春节前后,邺京大大小小的客栈便都被各地陆续来赴考的举子占满了。
自萧止戈登基之后,免赋税,罢黜贪官,各州郡均施以仁政修养生息,使得大邺皇室跌落的民心回复不少,亦有不少因官场浑浊而灰心丧志的有才之士重燃热血壮志,都赶来参加了这次恩科。这一年的恩科赴考举子人数比前头几年的人数都要多得多,据各地送上来的考卷来看,其中更是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学子。
因着周鹤岚这回也参加科举的缘故,安长卿对此次恩科多有关注。散朝后同太常寺少卿说起来还是感慨“如今邺京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赶考的举子。”
太常寺少卿也叹道“前头那些年,可没见如此热闹的场面。”
二人从酒楼雅间往外看,酒楼大堂里有一半都是举子,大多都是些年轻人,聚在一处高谈阔论,论的如何先不说,但却是另一种热闹景象。
大邺有了这些壮志勃勃的学子,方才能一年更比一年强盛。
安长卿道“太常寺卿昨日同我说,因此次邺京举子太多,客栈赁院都住满了,还有许多囊中羞涩的举子无处可住,同我商议要把善堂暂时空置出来收容这些无处居住的举子。”
前几年大邺光景不好,各地积贫积弱,百姓果腹都成问题,不少贫寒人家的举子虽然凑够银两上京赴考,但为了省下一些盘缠钱,晚间就在这春寒未褪的时节就睡在了贡院门口,只等着二十四放牌进考场。
这样的贫寒举子不在少数,太常寺卿偶然所见,担心这些举子等到开考时吃不消病倒在考场上,便将此事同安长卿提了提试探口风如今还能被委以重任的臣子都不是庸碌之辈,只是萧止戈并不是个脾气温和的君王,君臣之间相处还有待磨合,官员们做起事来难免有些放不开手脚。像这样拿不准圣意的事,他们都习惯先去安长卿那里探探口风。若是雁王亦不反对,便可以在朝会上提出来。
这事昨日太常寺来探过他的口风,还未来来得及在朝堂上提出来。正好今日太常寺少卿邀他喝酒,安长卿便将此事应了“善堂那边我会去打招呼。你们先命人将举子安顿好。至于折子可以后头递上去。陛下也是赞成此事的。”
太常寺少卿敬了他一杯酒,喜笑颜开道“那就有劳王爷了,我这就去叫人办好此事。还有两三日功夫,叫这些举子住得好些,也能好好备考。”
说完告了声罪,就要先走一步回官署去拟写公文,叫人张榜出去公告。
只是他刚推开雅间门,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原本谈论治国之策的举子们不知道何时吵闹了起来。依稀夹杂着什么“雁王”“狐媚”“網顾人伦”的字眼。
太常寺少卿往雅间里瞥了一眼,小心掩上门,往那吵闹处走近些,方才听明白这些举子又在吵吵什么。
原来是几个梁州雁州的举子与并州的举子吵了起来。因为当今圣上为王时封地在雁州,因此这些雁州举子都以此为傲。与其他举子谈论时也多有提及。只是提到皇帝就避不开雁王,尤其是安长卿在雁州那些日子,千里送粮草、与将士守城抗击北狄、后来又制出灌溉筒车、制定种种利民之策不管是雁州将士还是平民百姓,都对他十分拥戴。
只是这次几个雁州举子说起皇帝与雁王早年在雁州种种作为时,却有两个并州来的举子不服气地嘲讽了一句“以色侍人狐媚惑主罢了”。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这酒楼大堂里,哪桌说句话其他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那举子说的雁州之事,本就有不少人好奇正竖着耳朵听呢。
这两个并州举子的话一说完,当即就有邺京周边郡县的举子不服气,气愤地起身指责他们为“白眼狼”。那率先说起的几个雁州举子也气愤不已,说话也更粗俗,先是列数皇帝与雁王仁政,最后毫不客气地骂他们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新帝登基已有半年,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人对他不立后不纳后宫独宠雁王之举颇有微词,但在雁王参政,又做了不少于民有利之事后,“狐媚惑主”的说法便渐渐销声匿迹了。这半年时间里,就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皇帝重情,是当真爱重雁王,而雁王更是没有留一点把柄给御史抓,所作所为皆无可指摘,就是朝堂上的官员们对他也渐渐信服。对于他们之间事已经少有人置喙,反倒是民间话本戏折子传颂的越来越多。
眼下忽然又听到这“狐媚惑主”的说法,众人可不就得炸锅了。
不只是那起头的几个雁州举子,就连不少邺京百姓也跟着指责起来。两个并州举子没想到一句话引出这么多人指责,也又是气愤又是羞恼“若不是狐媚惑人,你们怎么都护着他一个男人不清不楚地出入后宫,可不是以色侍人再说这话也不是我们说出来的,并州百姓都这么说,你们若是不服,倒是去并州寻人辩去,眼下不过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们二人罢了”
他二人说完,又有其他并州举子忍不住出声辩驳道“他们说得也不算错,而且你们所说的什么免赋税建善堂咱们可没见过,反倒是上头又新加了不少名目,说是陛下要为雁王建行宫别苑呢。”
酒楼大堂吵得不可开交,太常寺少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眉头紧皱就要转身去寻安长卿。只是还没等他去寻人,就听一道清冽嗓音从背后传来“并州加收赋税,要为雁王建行宫别苑此事可当真”
闹哄哄的大堂静了一静,都朝着出声源头看去,只见一个高挑俊秀的年轻人缓步从雅间出来,虽只穿了一身并不名贵的月白长袍,周身亦无多余赘饰,但那气度光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大堂里也有人认出了安长卿,但见他眉目冷凝,竟没敢出声。
安长卿本是听见外面吵闹aa
不休,以为出了事来一探究竟,却不想正听到了那举子的话。他走到刚才说话的那名并州举子的面前,又重复了一遍“你们方才所说,可是真话若是虚言妄语,恐会影响你们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