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主明显认得这位晏四少爷,闻讯匆匆赶来,手上不停地拨捻着佛珠,嘴里连道了好几声我佛慈悲,“早上还一切安稳,缘何挨上这样的祸事”
宁莞并不知内因,自然回不得她的这话。
晏呈垣抬上来就被安置在了禅房,因为一路折腾,伤口又有些崩裂,红色的血混着青绿的草药汁子,黏糊糊的一团,看上去极是不妙。
护院暗道不好,忙挪开地儿,让宁莞近前来。
宁莞也不多言耽误,取过帕子替他处理伤口。
晏呈垣是被疼醒的。
两眼似被压了千斤顶,沉甸甸的,他费力睁开的第一眼看见的是悬在头顶的布帐子,灰沉沉的如铅云一般的颜色,叫他本就浑浑噩噩一团乱的脑子愈发昏涨得厉害。
晏呈垣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状况,他下意识地使劲儿眨了眨眼,想叫视线明亮起来,谁知动作间却不小心扯到了腹部刚刚缝合好的伤口。
一阵抽痛如惊涛骇浪一样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子钝钝地割着自己身上的肉,怎么得都叫人难受。
自小娇生惯养的晏家四少还是头一回受这样的苦楚,哪里忍得住,不由叫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山中的空间带着草木蕴养的潮润,肺间猛地灌了一口,原本昏昏沉沉的脑子倒是渐渐清醒过来了。
晏呈垣艰难地张了张嘴,发出咝的一声。
疼得这样厉害,看来他命大,还好好活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到回去,一定要叫那对狗男女哭着叫爷爷
晏呈垣心中悲愤,他是没想到晏三儿生得一副尖嘴猴腮样,郗溶居然能眼瘸得看上他,两人勾搭成奸就不说了,居然还反过来算计他这个正牌未婚夫,简直岂有此理
想到如今惨状皆拜那二人所赐,一向脾性好的晏四少可谓是七窍生烟,裂眦嚼齿。
他今天会无缘无故到清水庵,盖因未婚妻郗溶邀约,说什么马上就是炎炎夏日,以后顶着日头就不便出来游玩了,趁着还能拽住一点儿春日的尾巴,四哥啊,咱们不妨一起到千叶山来吹吹风散散心再顺便顺便培养一下感情啊。
像他这么贴心的未婚夫,当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兴冲冲地过来,却不知道猎人早布了套,就等着绵羊崽子往里钻了。
晏三儿惦记着家业,想弄死他倒是很好理解,毕竟现在家里确实各怀心思,乱成一团,飘摇得厉害。
但他是真的想不明白,郗溶那女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论本事,他和晏三儿也就堪堪打个平手,难得分出胜负来。
论身份,他虽排行老四,却是长房嫡子,不比晏三儿一个二房幺子来得有派头
论样貌,就晏三儿那磕碜样能和他比
想不懂,想不懂,难不成姓郗的对晏三儿还是真爱了
想到这里晏呈垣打了个哆嗦,他是真的读书少,别吓他。
“四少爷这是醒了小姐,小姐,人醒了”
晏呈垣思绪发散,还琢磨着事儿,就听见旁边粗嗓子一声吼,紧接着便传来推门声和行走间衣物窸窣轻响。
宁莞近前来,捻开薄被又看了看他的伤口。
这一刀捅得狠,这晏家四少爷估计得在床上躺好些天了。
她问道“晏公子现下感觉如何”
入耳的声音是轻絮絮的,晏呈垣偏了偏头,正对上床边人腰间垂落的一截青碧色襳褵,并着个素色绣芙蕖的荷包。
晏呈垣怔了怔,视线往上抬了抬,就这么望入了一双微微含笑的杏眸。
那是一副清雅温煦的脸,像月下盛开的亭亭玉兰,带着一种朦胧缥缈的秀丽宁和。
这无疑是极好的容色。
一望过去,他脑子里瞬间就轰隆一声响,震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宁莞稍稍低了低头,轻蹙起眉,怎么一副傻了的样子,难道是在林中不小心磕着了脑袋
她再叫了一声,“晏公子”
晏呈垣回过神,浑身轻颤着,眼中含着全然叫人看不懂的莫名光彩,约莫是激动的还默默落下了两行清泪来。
宁莞“果然还是伤着头了吧。”
晏呈垣压根儿就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喉间嚯嚯哽咽了两声。
老天爷,快瞧瞧他看见了什么这个跟他说话的女人和他太太太太太太祖母留在大金盒子里的画像简直一模一样啊
他使劲儿咬了咬嘴皮子,咧了咧嘴,嗯,疼的,不是做梦。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难道就这么碰上太太太太太太祖母师姐的后人了
晏呈垣瞪大了眼,这不就意味着,他即将继承他太太太太太太祖母的据说一个大仓都堆不完的半生私产吗
发了发了,这次真的要发了,什么悦来馆,什么家业,他得感谢晏三儿和郗溶,从今天开始,他晏四少即将晋升为晏家最富有的男人。
晏呈垣“哈哈哈哈哈”
宁莞“”可怜见的,这脑袋怕是磕得挺严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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