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春此行带了不少大夫,中间还有人是专门研究疑难杂症的太医,原先他是没打算将苏九年带去城西看看瘟疫的情况,中间缘由不由细说。
现在突然反口,不过是扬州城的情况比他想的要糟糕许多,他没有多少时间浪费,直接开口问“听他们说,得了瘟疫的灾民多安排在城西,我明日要过去一趟,你你可愿一同前往”
“自然是愿意的。”她跟着来扬州城不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吗,苏九年不大懂,秦江春问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
“瘟疫传染得厉害。”秦江春正色道“我也不清楚你是否真的知道这件事情的危险性,再同你说一遍,瘟疫还没找出医治的法子,万一染上了,很可能就救不回来,就是这样,你也愿意去吗”
苏九年当了这么多年丫鬟,性格上多多少少带着猜忌。她听了秦三爷话里的意思,又只当他是在试探自己,便有几分委屈。
若是在一个月前,她或许没这样情绪,还要想方设法去证明自己的忠心。可这一个月同乘一辆马车,她和秦三爷虽没说太多话,可她却认为秦三爷总该对她的性子有几分了解,那这样的质疑就像是一耳光扇在她脸上,告诉她,她永远不过是被防范的外人。
她低着头,烛火之下只能看见尖瘦的下巴,“爷若是没准备带我过去,何必将我从淮阳侯府带出”
秦江春眼中划过片刻的诧异,顿了顿才正色道“就算当时知道你不会医术,我也会放你出府。明尧做事张狂了些,你既不愿意为妾,他少不得要做些什么。我叫你带出来,不过是希望你日后有个新的开始。”
这句话苏九年信,却也不信,秦三爷身处高位,哪能时时刻刻都有着怜悯之心,她抬着头看向秦江春,模样生怯,未必不是试探,“若是换一个人,爷也会这样吗”
秦江春难得认真,将这个问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十指交叉闲散地置于胸前,表情却认真而又慎重,“不会。”
就因为这么两个字,让苏九年在睡前翻来覆去咀嚼许久,男子温润清隽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
不相信的话又能怎样她笑了一声后便没有再去想,蒙着头开始睡觉。
第二日苏九年跟在秦三爷去了城西,太守拦着劝说许久,没能让秦江春改变决心,咬咬牙也跟着后面进去。
城西这块地方被隔离出来,外面有士兵把守,鲜少有这么多人进去。
他们一行人自然吸引了别人注意,原本靠在屋子抬头看天的人立马站起来,围过来一堆。他们神色激动,大声问着“我身体已经好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
“是呀,我都在这里呆了好多天,就是没病也被逼出病,你们这是想逼着我们去死吗”一个老妪怀里抱着孩子,眼眶通红的嘶喊出声,怀中的孩子被惊醒,跟着哇哇哭出来。
这里充斥着饥饿、死亡,朝阳升起的每一天,他们就要眼睁睁看着身边人被盖上白布抬出去。为无穷无尽的重复让他们看不到路,也让他们惶惶不安地猜测,是否下一个就轮到他们。
太守觉得这群人都疯了,在隔离区待上这么久,谁知道他们有病没病,若是将患了瘟疫的人放出去,导致瘟疫重新扩散的话,谁来负责
他打着官腔,“你们再等等,你们瞧,这位是淮阳侯,专门带着太医给大家治病来,等病治好了,立马就放你们出去。”
“我们没病,是你们非要将我抓过来,说我有病的。”
“对,这句话我们都听了好多遍,到现在都不放我们出去。说不定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淮阳侯,就是他随意找一个人来骗我们的。都是假的,我们不信了。”
“不信,谁愿意在这里一直等死”
众人的情绪立马被挑动起来,一片激愤之色,相互推搡往这边挤,若不是前面有侍卫拦着,只怕要直接冲过来。
苏九年站在前面,也不知是被谁推了一把,往后连退了几步,差点要摔倒的时候,被身后的人扶了一把。
俞满见她站稳之后,立即放开她的胳膊,木讷的脸上疑似出现红色,小声说“今日怕是有麻烦,你往后站些,免得被伤到了。”
苏九年点头,心里担心地看向秦三爷。
秦江春的脸色不大好看,声音冷了几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们中间有些人,确实像没患病的样子,怎么也将他们关进来”
太守脸上的汗不停往下流,陪着小心,“当时瘟疫发生的突然,我们就将和患了瘟疫的人接触过的,全都召集在这里,也是以防万一,怕事态更加严重。”
若是派大夫一一筛查,未必会关进来这么多人,不过是掌权者为了省事,抱着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的态度,将所有人都关进来。这办法似乎听起来没什么错处,以大局为重,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甚至生命,可真要是仔细探究却又觉得恐怖。
被牺牲的人当中大多一生未曾犯下大奸大恶之事,却因为掌权者一时慵懒只要割让自己的利益或是生命,他们何其无辜,众生平等又何其笑话。
秦江春不是什么悲天悯人之辈,可见此也颇为动容,问身后的太医,“要多长时间才能确定一个人完全没有染上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