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简二丫盯着远处激动的养父养母, 不由攥紧了一旁谢氏的手,带着不忿轻呼了一声。以往在家的时候, 她那养父母可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对于她们姐妹,也只是寻常。
简家的闺女实在是太多了, 头一个或许还能让人稀罕一些, 可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女儿出生,简家长辈看着她们的目光也只剩下了忧愁,简二丫在家的时候,听到最多的就是爹娘和叔叔婶婶们的叹息声。
这些年为了求一个儿子, 她娘和两个婶婶找了各种偏方, 家里的药渣子几乎都能堆满一整个院子了,有些药是自己从山里采来的,有些药是去药房买的, 因为吃这些药花费了太多银子, 以至于简家的日子在村里都是垫底的,农忙的时候也只能喝稀薄的菜粥,寻常人家家里用来喂食牲畜的糠麸, 在简家却是人吃的东西。
每当看着同村的女儿显摆爹娘买的红头绳和绢花的时候, 简二丫都在心中不忿地质问上苍,为什么她会是这样人家的女孩,明明她的样貌是全家所有女孩里拔尖的, 却因为这样的家世, 在她十二三岁开始说亲以来, 一直都没有她看得上眼的人家上门,白白浪费了她的样貌。
国公府管事的到来让简二丫瞬间心中开阔,原来她真的不是这样人家的女儿,她爹是尊贵的国公爷,她娘是高贵的国公夫人,她原来是达官显贵家的小姐,只是一场意外,让她明珠暗投,在简家吃了十四年的苦,受了十四年的罪,而简家那个孩子,却代替她的身份过了十四年富贵荣华的生活。
这让简二丫如何不恨简西这个冒牌货呢,甚至简家的所有人,都被她怨恨上了。
因为这份心思,在回燕京的路上,她都冷着养父养母,自己坐马车,养父养母则是在后面跟下人们一起坐装满货物的车辆,或是用双脚赶路;住客栈的时候,自己住上房,养父养母则是和下人们一块挤十人二十人一间的大通铺。
就连现在养父养母就在眼前,她也当时看到了两个陌生人罢了,生怕自己尊贵!贵的身份因为这对养父母蒙上污点。
可自己不想搭理是一回事,养父母的目光全都放在那个假货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简二丫心中愤懑地想着,难道就因为她是一个女孩,所以就不值得养父母疼爱吗。
简二丫的五官确实比较出众,只可惜一身黑黄粗糙的肌肤使她原本有七八分的颜值降低到了四五分,放在乡下,她还能被称为村花,可放到满眼望去都是美人的燕都,就十分不能看了。
尤其她一身小家子气的气度,主子身边稍微体面一些的丫头都比她强上许多。
谢氏看着女儿嫉妒到扭曲的面孔,忍不住皱了皱眉。
“桓西,你也见过你的生父生母了,既然你愿意给他们磕头,就说明你也认可了他们的身份,接下去是去是留,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齐国公看着那个大病一场后变得沉稳的养子,不相信他是真的改好了,只以为他是以退为进,想要博取他和夫人的怜惜。
说实话,在得知齐桓西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后,除了最初的痛心难过,之后的更多时间里,齐闵都是高兴的。
他有四个儿子,论才华,大儿子最得他心意,论机敏,六岁的小儿子年纪轻轻就表现出远胜三个哥哥的玲珑心思,被他立为世子的二儿子是四个儿子里最为平庸的,将国公府交到他的手中,恐怕他连最基本的守成都做不到,齐国公府早晚有一天会跌出二流世家的行列。
齐国公不止一次后悔将这个世子立的太过草率,可齐桓西是嫡子,也是自己的儿子,已经请封他为世子,除非他做出了什么忤逆人伦的错事,他绝对不可能上奏撤了他世子的头衔。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不是他的儿子,所有纠结的问题都不存在了,出于家族未来发展的考量,这也是一件好事。
“我和夫人养了你一场,如果你不愿意离开,我们也愿意继续养着你,可你必须得从世子院搬出来,以后你在府上的身份,就是一个远亲,我不会吝啬你的吃穿教育,但你要是依旧妄想和!和府里其他少爷小姐一样的待遇,国公府就容不下你。”
齐国公将丑话说在前头,实在是因为这个养子太没分寸,之前他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还在夫人的院子里大闹一场,如果他还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恐怕之后府里会被他闹的鸡飞狗跳。
“如果你想和你的生父生母离开,这些年我和你娘给你的那些东西,你都可以尽数带走,那些东西,足够你后半身衣食无忧,就当是全了我们这十四年的父子情份。”
作为国公府的世子,原身的小私库十分丰厚,将其中一些古玩珍宝变现,起码能换两三千两的银子,在普通人家一年嚼用不过十几二十两的年代,这两三千两银子足够简西在不奢侈消费的情况下无忧无虑过完一生,可见齐国公对他这个养了十四年的儿子也是有一点感情的。
谢氏面露难色,看着一旁的齐国公几度想要开口,只是在她刚要说话的时候,一旁的简二丫紧紧攥住了她的胳膊,谢氏的脸色都变了。
齐国公冲着谢氏摇了摇头,他知道夫人宠了这个养子十四年,现在这么残忍地让他接受事实,作出决定,夫人才是最为难的那一个,即便这些天他们已经商讨出了应对的办法,可事到临头,她还是犹豫了。
齐国公觉得妻子过于妇人之仁,可这样宽厚慈和的夫人,才更叫他信任。
简西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齐国公也不催他,因此房间内显得十分寂静,只听得到一些沉重的呼吸声。
且不说他们能不能从位高权重的国公府抢走这个儿子,就从他们的私心出发,让儿子陪他们回乡下受苦,还是让他留在国公府里享福,这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决定。
只是他们心里还尚且存了希冀,希望儿子能够心甘情愿跟着他们离开,入简家的族谱,让他们这一脉有一个能传递香火的子孙。
!
“这一跪,感谢爹娘十四年来的养育之恩,这一跪,感谢爹娘在我犯错时的容忍,这一跪,恕不孝子齐桓西之后可能没办法在二老膝下尽孝,报答教养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