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是由上好的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整体呈金黄色,上头印染祥云瑞鹤,两端银色飞龙烘衬,夹带两根玉制玉炳,显得圣旨格外富丽堂皇,尊贵显达。
只是旨面却被泼了一大滩墨水,污染了这片富丽堂皇的颜色。
手指轻轻摩擦柔软卷面,倏忽,收回手,这张圣旨已经废了,只能另起一张。
他另铺展开一面圣旨,而后,捻起笔,掠起袖子,一笔一划写下一首诗。
雨后龙孙长,风前凤尾摇。
心虚根柢固,指日定干霄。
最后一句话豪迈潇洒,气势滔天,挥袖间一笔落成,笔下龙腾虎跃,笔势雄健洒脱。
这句引用前人的诗,恰恰抒发了他这些年的抱负。
盯着这句诗,皇上久久未语。
没有任何动静,头不痛,心脏不痛,他也没有再得离魂症。
说明他得离魂症的原因不在圣旨和笔墨上。
刑狱司将那个小太监带走,一番刑讯拷打之后,除了审讯出一系列贪小便宜,阳奉阴违等小事,旁的没问出什么,小太监追根溯源也身家清白,事迹可寻,毫无可疑之点,所以想当然,他身上的事应当与那个小太监无关。
剩下的只有皇上的目光定向被墨痕污染的,几乎认不出“皇后”二字的废旨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写了诗词的圣旨拨拉到一边,另起一面空白圣旨,按照提前拟好的废后诏书,一一抄录
“皇后陈氏,自觉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今废弃其”
写着写着,熟悉的剧烈头痛和心脏之痛袭来,痛的他几乎握不住笔杆,皇上双眼却乍然迸发出精射之光,他死死盯着这道圣旨,任由剧痛将自己拖向黑暗。
长春宫这边,宫女太监终于将宫里的东西收拾妥当了,直殿监那边过来通知她们可以移宫了。
于是,陈以祯领着身后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开始移宫。
钟粹宫在最右下角,距离皇上的交泰殿最远,几乎和冷宫无异,那边位置偏僻,景色不显,宫殿更加鄙陋,往往由最不受宠的宫妃居住。
陈以祯自当初进宫就瞅准了这个宫殿,作为她将来的养老之地。
钟粹宫虽说偏僻鄙陋,但到底不是冷宫,一应内务膳食照旧由宫中司务监,针工局和内膳房等供应,又离皇上和太后等人远远的,等闲事情招惹不到自个身上,若日后皇上充实后宫,广纳后妃,她这个钟粹宫想必也是最晚住人的。
陈以祯打算地很美好,然而过去之后才发现,日子并不像她想象那般如意悠闲田园。
“这这”看着眼前的钟粹宫,双陆瞪大眼睛,气愤地浑身发颤。
她咬牙切齿,“直殿监那帮狗奴才”
钟粹宫是收拾出来了,但墙根的杂草依旧坚韧不拔,迎风凌乱,殿门斑驳陈旧,霉迹斑斑,墙面更是东一块,西一块,漆面不匀,一看就许久不经人打理走动了。
“奴婢这就找他们回来重新收拾。”双陆咽不下这口气,扭头就要去找他们。
陈以祯喝住她,“站住”
没有转头看她,只神色淡淡道“你还以为本宫还是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人尊敬不敢懈怠的六宫之主皇后娘娘吗本宫以为你们早已知道,日后跟着本宫,只能过这种凡事需忍一线的日子。”
双陆和双姝紧紧攥住手掌,眼眶盈满泪珠,憋屈地唇瓣颤抖不止,过了会,双姝率先回过神,平静下来。
她干脆利落跪下,“奴婢谨遵娘娘教导,日后定沉稳镇定,不给娘娘惹事。”
说完,她还拉了拉双陆,让她冷静下来。
双陆知道娘娘说得没错,双姝也说得没错,到了现下这种境地,除了一忍再忍,还能怎么办呢她抹去泪水,同样跪下认错。
陈以祯叹口气,将她们搀扶起来,捏住手绢一角给她们拭去脸庞的泪痕和狼狈,无奈道“好了,直殿监那帮人手脚不勤快,办事不利索,本宫还怕他们收拾不妥当,咱们住得也不舒适,现下正好,咱们自个规划一下,反倒能收拾得更加称心如意。”
郑嬷嬷适时上前,笑道“正是这个理,咱们自己整理,完全可以合着自己心意来。”
沛公公拍拍手,将小太监们叫到身边来,豪爽道“粗活累活尽管吩咐,这帮小兔崽子们每日吃好喝好,个个身子壮实得跟头牛似的,这不是,正好赶到用人之际。”
太监们笑着应声,“双姝姐姐,双陆姐姐请尽管吩咐。”
宫女们也上前一步,含笑道“还有奴婢们,擦拭盥洗的活计请放心交给奴婢们。”
双陆愣愣看着他们明媚快活,似乎丁点未受到干扰的样子,许久,抿唇,微微一笑,眼里都荡起了笑意。
她拍拍身上和手上的泥土灰尘,眼角一扬,灵动似剪刀的眉梢迎风飘起,身上立时泛起肆意活泼的气息。
“好,这是你们说的,那就动手吧,打水地打水,擦地地擦地,谁都不许偷懒啊”
“哎,放心吧,双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