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一点, 夜雨如注。
艺术区内的道路交错复杂, 两旁路灯堪堪只够照亮半径十几厘米的一圈, 零星的光线被瓢泼大雨打碎, 没入黑黢黢的深夜。
风吹着很冷。
手机铃不知道第几次响起来。
“大小姐,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又去哪里?谢先生的秘书刚才来找你,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上个厕所要那么久?你不会又溜了吧?”
实在不怪唐恩静起疑,而是周沐迪前科太多。
她回国不过一周,就翘掉了三次投资人的见面会,也不知道对方怎么叫她不满意, 不声不响的这位大小姐就玩消失。
搞得唐恩静这个助理别的事儿没干,擦屁股的活儿倒是熟练不少。
越想越气, 唐恩静说“今天又没有投资商, 不过是几个娱乐公司的老总想见见你,你不也知道的吗。何况还是谢氏二十周年庆典, 你爸朋友的公司,多少人脉啊,你招呼不打就走……”
唐恩静在那边絮絮叨叨, 周沐迪置若罔闻地强调“我已、经、走了。”
她这会儿丧丧的, 整个人提不起劲来,话音里也少了平日里那一份“鸽了就鸽了谁管得到本小公主”的嚣张气焰。
而是“我走都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贯以来的任性作风, 但是少了点跋扈的味道。
唐恩静一下子就听出来“沐迪,你怎么了?你在哪儿?”
“不知道。”周沐迪说的是实话。
艺术区里的路七弯八绕,她从刚才就不知道拐进了哪条岔路, 光线又黑,对于她这种方向感极差的人来说,不啻迷宫。
远远的,倒是能看到容格艺术中心。
隔着漆黑的雨幕,只剩遥远的玻璃建筑依旧灯火通明,远远望着,像笼罩着火焰的透明空壳。
“你发个坐标吧,我让小李来接你,这下大雨的多危险……”
眼前忽的掠过一颗熠熠生辉的粉色钻石,戴在情敌的指间,忽然情绪上来又很烦,周沐迪开口打断“不要找我,我自己直接回家。”
“你又来了,”唐恩静很头痛,“这是晚上啊大小姐,有司机不用咬自己回家。你闹脾气也要有个度好吧,谁又惹到你了…”
雨声渐大,模模糊糊的,对方说了些什么,一点都听不清楚。
周沐迪烦躁起来,无意识地跺脚。结果积水上溅,一下子就弄脏裸露的脚踝。
她没忍住骂了一声。
单音节,不太雅观的动词。
“周沐迪你骂谁呢!”唐恩静的嗓子骤然拔高,“我关心你你居然还骂我,有没有良心?我告诉你,全天下除了我没第二个人忍得了你的臭脾气了,你给我咽回去再道个歉!不然你助理明天就辞职,辞职!”
“我看咱俩也别当朋友了,我跟你绝交——”
唐恩静名字文文静静的,其实本人也不是那个款。
只不过,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更多伪装,受工作性质的影响,唐恩静愣是把自己从一个暴躁老妹包装成了婆婆妈妈事无巨细的助理。
周沐迪读书那会儿就认识她,后来机缘巧合成了现在的关系,彼此倒更像是朋友。
周沐迪平时是个直来直去的,偶尔在人际关系上还有点犯蠢,唐恩静年长几岁,平时都是她单方面忍受周沐迪这个嚣张跋扈的臭脾气。
不过她就像个弹簧,忍多了总要一下子爆发出来,连周沐迪都只有挨喷的份儿。
这会儿唐恩静火力太猛,周沐迪就有点蔫了。
她本来刚得知了纪寒程结婚的消息,还来不及消化,付千姿这女人又紧跟着坠楼,搞得她情绪在短暂时间内经历了悲伤痛苦撕心裂肺惶惶不安等一系列转折,这会儿自己脑仁疼得厉害,都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唐恩静的嘴皮子大概是练过,又特擅长翻旧账,疯狂把周沐迪diss了一通。
周沐迪几次想开口,都被骂了回来。
到最后她也生气起来,冲着电话就是一通“唐恩静你搞清楚我是你的雇主,有你这样和我说话的吗?而且我现在心情特别不好,特别特别不好你能不能别烦啊!”
最后一个“啊”字,因为情绪激动破了音。
听着就像一声鹅叫,在落雨的夜空中显得特别诡异。
双方沉默了两秒钟。
“噗哈哈哈哈哈……”唐恩静那个疯婆子嘎嘎地笑起来,“周沐迪,你能不能认真吵架别逗我笑?”
周沐迪现在根本不想搭理她,手指摸到红色的按键,挂断关机一气呵成。
妈的,这就是个损友吧。
刚才为了打电话,她一直用左手撑伞,这会儿感觉手都有些僵了。
握紧银色的伞柄,换到另一边。
噼里啪啦的雨砸在伞面上,声势不小。
周沐迪后知后觉,想起来刚才自己跟唐恩静说话的声音肯定特别大,堪称咆哮的那种,要是让媒体看见,多半会嘲她“人设崩塌”。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现在好累,就想找个地方躺一躺。
如果不下雨,大概一屁股坐地上她也是干的出来的。
沿着错综的巷子走,两边墙壁上刷着造型夸张的涂鸦,只见局部,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图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