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冬天, 天空是灰色的。巨大的阴云笼罩着这座城市的上空, 没有温暖, 没有光亮,没有早晨也没有中午, 愁云惨淡,冥昭瞢闇, 就连在街头巷尾积存下的残雪都是灰色的。
严冬封锁了黄浦江,冰透的空气中,救国救亡的横幅、各种百货公司的减价广告, 一条条挂在半空,红色白色的十分醒目, 有的则兼而有之, 写着“圣诞大减价为提倡国货起见, 特发售经济旗袍、本公司采用国货”。
外滩的钟声敲响了。
清晨, 某栋洋楼里,一对中年夫妻坐在格子桌布的餐桌前, 在丰盛的早餐前, 气氛沉闷,相对无言。中年人摊开报纸,妇人则摆着碗筷。客厅的一角,摆着一张女孩子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在公园里的绿荫中微笑。
“我想好了。”妇人忽然道, 她掰开油条浸在豆浆里, 道, “我要帮文文讨回一个公道。”
中年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夹起一块豆糕,“那个小姑娘的话,真的能信伐”
“外面发的传单看到了伐勿要因为是小姑娘就看不起人家。”妇人咽下食物,目光有晨曦的光芒在涌动。
外白渡桥,关卡。
一辆经过了长途跋涉的轿车缓缓在关卡前停下,司机摇下车窗,递过证件,那士兵见了,有些吃惊,随后将证件还给司机,挥手放行。
轿车后座,一身军装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目,低头掏出一块怀表,看着怀表中那张全家福,一缕晨曦刺痛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让他感到有些想要流泪。
轿车缓缓向前行驶,通过了外白渡桥。
燃烧的烟蒂落在血泊里,随即熄灭。
审讯室中,披着一件大氅的谢南湘吐出淡淡的白烟,地下都是吸过的烟头,他看着那边绑在电椅上哀嚎的犯人,面无表情。
“队长”谢南湘的副官,林少尉揉了揉太阳穴,为难道,“您都在这儿看审犯人看一宿了,您不嫌这地方血腥气重,兄弟们可都熬不住了。您是碰到什么难题了么”
谢南湘沉默了片刻,“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林副官屏气凝神,神色警惕,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谢南湘冷不丁扭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你说,我是一个好人吗”
“啊”林副官愕然。
“呵,没什么”谢南湘随即也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滑稽,没有再说下去了,他下意识摸出烟盒,却发现里头已经空空如也,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想起一个姑娘,但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林副官心说难怪,虽然他从没听说过谢南湘有过什么风流韵事,但想来能让他们无所不能的谢队长发一宿愁的,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美丽的姑娘了。
“那您的这位姑娘,现在在哪”林副官觉得必要为上司排忧解难,哪怕他是为情所困。有必要的话,他现在就叫上十几个弟兄开车去把那位姑娘“接”过来,好让谢队长不再对着审讯室沉思发愁。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那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犯人忽然抽搐起来,刑讯的人员立刻停了手,大声喊着医疗人员,很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涌进来。
过了一会儿,医生放下听诊器,摇摇头,道,“他挺不过去了。”
谢南湘的目光沉了下来,他望着那生命体征渐渐消失的躯体,望着椅子下逐渐冰冷的血泊,仿佛望见了冰河封冻,世界尽头。
白茜羽从寒冷中醒来。
冰冷、陈腐、空气不太好闻、脖颈后传来鲜明的痛楚她睁开双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然后揉着脖子,从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坐起身,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间地下室,不足十平米的大小,除了一张硬板床之外什么也没有,门是铁门,四面光秃秃的墙上,只有东面有一张小小的换气窗,封着铁栏杆,有微弱的光线斜斜地照进来难怪她会被冻醒,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取暖的设施。
果然上钩了。
从光线的角度,以及自己的体感温度来判断,她昏迷的时间大概在六到八个小时左右,此时应该正是早晨。
但这个地下室让白茜羽有些困惑。
以她对松井次郎一直以来的行事判断,他是个自大狂妄的家伙,手段残忍冷血,然而,他在对女人的事情上却一向颇有耐心。
那些如果对方是孟芳琼这样颇有名气的影星,或是身段清高的戏子,他会自然得先做足了套路,先通过捧场、送礼等形式向对方发出邀请,几次之后,再“彬彬有礼”地将人请来,软硬兼施之下,很少有不从的。
按照她的推测,她醒来的时候,应该在某个装修华丽的房间,醒来的第一眼便能看到松井次郎他应该会希望欣赏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然后,他再装腔作势地做足了气派可这间地下室,让她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想好好理一理思路,顺便做个肩颈放松运动,而且这儿太冷了,她很想做一套广播操取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