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脸措手不及的呆相?你以为本王会同情你吗?会嘲笑你吗?大错特错!你固步自封、妄自菲薄的理由,本王已经充分理解了!正是在此基础上,本王要作出王的裁断!!”
我被英雄王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倒,片刻间哑口无言,只能怔怔听着他目空一切地昂然笑道:
“亏你还是本王和恩奇都的fan,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听着,柚木茜!”
“你是被什么人、以什么理由创造出来,和‘你想成为怎样的人’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既然你早已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为何还要对昨日的残灰耿耿于怀?蠢材,背离造物主这点小事,恩奇都早在千年万年之前就做到了!!”
“——————”
……啊啊。
这是何等振聋发聩的话语啊,我想。
这位大王,果然不是一开口就只会哈哈哈的纯正搞笑角色。AUO即便沙雕,隐藏在沙雕之后的通达睿智也足以震颤心房。
(……呃,这话似乎不太像在夸人。算了,无所谓。反正王也不会在乎。)
“吉尔,你叫我了吗?”
就在我心潮澎湃、感动之情无以复加之际,忽然听见恩奇都柔和带笑的嗓音传来。接着我只觉眼前一暗,从我们头顶硕大的遮阳伞边缘,倏地探出了一个长发飘拂的绿色脑袋。
“恩奇都?为什么你会在上面……”
“啊,抱歉。”
恩奇都轻盈地倒挂下来,绑成马尾的长发如同柳条一般在我眼前晃动。
“刚才,我听见Master在和吉尔谈论你过去的事情,所以稍微有点在意。如果Master不希望我知晓的话,我只能向你道歉了。”
“哪里,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只是我怕打扰大家的好心情,一直没找到开口的时机。”
我连忙摇头,“而且我早就说过,因为有你们在,我早已不再像当初那样懊恼纠结了。除了母亲以外,我一点都不在乎血缘意义上的亲情宠爱,因为我的‘家人’就在身边。”
没错。
尽管尚且无法心无挂碍地喜欢上自己,但如今我已经能够相信,自己的人生绝非一无是处。不仅是为了给过去的母亲一个交代,更是为了守护自己从今而后的人生,我才会站在这里。
“是的,因为有大家在——”
然后,我感觉到熟悉的热度覆上手背。
岩窟王好像自我身后的阴影中凝结成形一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伸手,苍白的五指从我手背上拂过,粗砺掌心如蜻蜓点水般轻轻一触,旋即复又分开,虚虚拢着我的手,保持着一点克制的、亲近而不狎昵的距离。
我回头望去时,恰好就撞入他稳定如礁石的眼光里,一如数年前初次相见,不移不改。
而他沉声道出的话语,与方才恩奇都活泼的开场白大同小异,也正是岩窟王初次受到召唤时所说、长年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虽然说多了都被玩成了梗,但此刻听来,依然不减其动人。
“茜。——你叫我了吗?”
“……”
按照通常套路,这会儿我应该回答一句“并没有叫”或者“我叫的是大家”来与他抬杠。
但鬼使神差地,迎上他笃定目光的瞬间,我想也不想就脱口答了一句:
“嗯。我是叫了……”
轰隆!!!!!
最后一个音节尚在喉头,我便只听见当头一阵巨响,整个遮阳伞居然不堪重负地冲我压了下来!!!
不是,恩奇都有这么重吗?!!
“小心!”
岩窟王也顾不上再与我对话,当下不假思索地将我一把拖开,避开眼前轰然落地的重物。
而后便是“扑通”、“扑通”好几声听着就痛的沉闷钝响,贞德alter,萤丸,不知为什么还有由罗,一个接一个从遮阳伞顶上直线坠地。虽然他们都及时采取了防御姿势,但事发突然,到底还是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下。
顺便一提,由罗有贞德柔软的躯体作为肉垫,所以完全没有承受坠落的冲击。这会儿她正晕晕乎乎地冲我打招呼:
“茜姐姐,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各位……你们,什么时候……”
大意了!因为泳池中玩耍的小伙伴太多了,我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才要问你呢!!”
贞德alter反应奇快,翻脸也奇快,对自己和众人暗中听壁脚的事实只字不提,不由分说就冲我倒打一耙道:
“说好解决案件后就告诉我们你的过去,结果我们还一无所知,你就和外人兴高采烈地讲个没完?!开什么玩笑啊!!”
不是,那个。吉尔伽美什是恩奇都的家属,我的(潜在)金主,理论上应该不算外人吧。
话虽如此,我也自知理亏,于是讷讷地缩起脖子道:“对不起啦,alter亲亲。不过你看,你们也都听见了……”
“谁听得懂啊,你们两个一来一去的古怪哑谜!给我把话讲清楚,Master,你的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讨厌你的脸?”
“什么为什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吉尔伽美什一脸百无聊赖地接过话茬。
“母亲厌憎幼子,多半就只有一个理由。再加上这小丫头从未见过父亲,如今又为了清剿恶行而奔波,答案自然是昭然若揭。”
他对贞德狐疑的眼神视若无睹,目光在我和神色关切的恩奇都身上来回逡巡一遭,最终收敛笑容,像是一时兴起,又像是满怀深谋远虑地开口说道。
“正好。难得本王高兴,就当是嘉奖你背离造物主的决心,便赐予你一点微不足道的恩赏吧。本王可以预见,你迟早会与自己的‘原点’,与彻底搅乱你人生的‘那个事件’正面相对。而且,那个事件或许与本王现界的原因有关。”
“到了那时,本王恩准你一次求助的机会。是要借助本王的力量还是财宝,都由你自己决定。”
贞德:“等等,所以说那到底是什么案子……”
“——是人口贩卖。”
我淡淡开口回答道。
不可思议地,我发觉自己的语声出奇宁静。其中没有愤怒或仇恨的硝烟,那是一种愤怒沉淀、冻结之后的宁静,犹如休眠火山口冰雪环绕的湖泊,十年如一日静静蛰伏,等待着一次积蓄已久的爆发。
曾经以为是足以压垮心灵的灾祸,一旦说出口,其实也不过就是如此简单。
“……”
岩窟王不发一语地握住我肩头,我抬起头以眼神向他表达谢意,同时低声说了一句“没关系”。
我心中已没有痛苦。
我不会再为此痛苦。
因为,以这种丑陋的、沾满罪恶的形式出生,从来都不是我的错误。
“二十多年前,我的母亲是一宗人口拐卖案件的受害者。直到今天,那个团伙的头目依然没有落网。”
“母亲一度带着我逃出生天,隐姓埋名低调度日,但她在数年前再次失踪,此后再无音讯。后来我加入特务科,除了虚无缥缈的理想之外,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她的下落。而另一个目的,是为了寻找当年的犯罪团伙,以及我那不知名的父亲。”
“——然后,我会将他们一个不落地送入监狱,或者送上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