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诚以贵客的身份, 在郭府住下了, 与长姐一家共度中秋, 王氏待客周到, 曾拉着手夸他"前途无量", 满府下人恭敬相待, 生怕怠慢了姜玉姝的弟弟。
八月下旬, 秋高气爽。
郭府园中有一片空地,向来是孩子们追逐嬉闹的绝佳场所。
这天上午, 秋阳和煦,风吹枝叶飒飒作响, 凉爽怡人。
空地上,欢声笑语不断, 三个孩子各拽着一个风筝奔跑, 试图把风筝放上天。
"娘!"郭烨忙活许久,又热又累, 脸颊红扑扑, 风筝却仍歪歪斜斜飞不起来, 急得大喊:"快来帮帮我呀。"
"好, 等会儿啊, 娘先帮帮你弟弟妹妹。"
姜玉姝身穿藕色衣裳,脂粉未施,浑身仅佩戴一朵珠花、一对耳坠、一副玉镯, 素雅干练。她正拽着一个鹞子风筝,边跑边调线, 在风里跑了几圈,风筝越升越高,逐渐稳在了高处,愉快说:"看,老鹰飞起来了!"
龙凤胎颠颠儿尾随母亲,兴奋仰望天空,渐渐露出笑容。
"哈哈哈,飞起来啦,飞上天啦。"郭晓嫣欣喜拍手,连蹦带跳。郭炅眼睛明亮有神,踮脚扯了扯母亲的衣摆,伸手,伸向风筝线轴。
姜玉姝低头一看,忙举高风筝线轴,"你想自己放啊?"
"嗯。"郭炅眼巴巴的,脸颊胖嘟嘟,钦佩仰视母亲。
"不行。今天风太大了,你力气不够,拿不稳的,会被拽得摔倒。"姜玉姝把线轴交给丫鬟,蹲下嘱咐:"等过几年你长大些,再尝试自己放,记住了吗?"
"记住了。"郭炅难掩失望,但没哭闹,拉上胞妹,小跑追赶负责稳住风筝的丫鬟。
不远处,郭烨再度大喊:"娘!好了吗?该帮帮我了吧?"
"别急,来了来了!"
难得与孩子们团聚,姜玉姝兴致勃勃,顾不上擦汗,跑向长子,接过他的鲤鱼风筝,耐性十足,手把手教导儿子。
空地旁有个小亭子,厅内设有矮榻和桌椅,桌上摆着茶点。
王氏靠坐矮榻,时而闭目养神,时而观看孙子孙女玩耍,悠闲自在。
纪映茹腹部隆起,坐在婆婆旁边,手拈绣花针,正在给未出世的孩子绣肚兜。她圆润了不少,望着活泼可爱的侄子侄女,柔声说:"二哥二嫂回来,家里热闹多了,瞧,孩子们玩得多高兴。"
"小孩子嘛,就没有不爱玩的。"王氏乐呵呵,孙子孙女在亭外欢呼而过时,忙提醒:"慢点儿跑,当心摔!"然后,她看着儿媳妇的肚子,期待道:"你多给阿哲生几个大胖小子,到时,家里会更热闹。"
新媳妇,头一胎,纪映茹生性怯弱,下意识摸了摸腹部,声如蚊讷答:"嗯。"
孙子永远不嫌多,即使庶出,也是郭家的子嗣。王氏叹了口气,第无数次絮叨说:"唉,弘耀去世得早,只留下煜儿一个孩子,你二嫂在生龙凤胎的时候伤了底子,大夫说她难以再怀孕,弘磊又惧内,不敢纳妾。小茹,你千万要争气,多给郭家添丁,多子多福。"
纪映茹忧愁不安,唯恐生了女儿惹婆婆不高兴,怯怯点头。
家长里短,细嚼起来大多没意思,王氏并非不明白事理,只是对次媳的芥蒂难消,并且上了年纪爱唠叨,聊着聊着便板起脸,严肃道:"贤惠懂事的女人,才能旺夫、旺家运,‘妒忌’是最要不得的。"
"是,您说得对。"
王氏意有所指,淡淡道:"但凡有些权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可怜弘磊,成亲之后,莫说纳妾,连丫鬟都不敢使,堂堂将军,如此惧内,真是惹人笑话。传出去,也不知是谁丢脸,是谁受议论。"
又来!又开始抱怨二嫂……纪映茹停止刺绣,尴尬听婆婆絮叨,没法接腔。
几个亲信下人习以为常,低头侍立,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小茹,你不会拦着阿哲纳妾吧?"
女人只能拥有一个男人,男人却能三妻四妾,本就不公,哪怕夫妻感情淡薄,女人也得考虑孩子享受到的关爱,故正妻往往厌恶妾侍与通房。
纪映茹也不例外,她与丈夫相知相爱,成亲未满两年,怎么可能赞同丈夫纳妾?但碍于礼法和规矩,她丝毫不敢忤逆婆婆,为了显得贤惠懂事,讷讷答:"怎么会呢?您说得对,多子多福,一切……看他的意思吧,也听您的安排。"
"唔,好,很好,这才懂事。"王氏满意笑了笑,话锋一转,却嘱咐:"不过,阿哲体弱多病,不能受累,享不了三妻四妾的福,你多给他生几个孩子就够了。"
纪映茹如蒙大赦,忙表示:"请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就对了,服侍丈夫,是做妻子的本分。"
"您说得对。"
王氏威严歪靠矮榻,打量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三儿媳,虽然满意,却又瞧不上唯唯诺诺的神态,嫌她小门小户、小家子气。
下一刻
"老祖宗,"郭煜脸色苍白,慢慢走进观景亭,"您和三婶聊什么呢?"
"闲聊罢了。"
"煜儿醒了?"纪映茹关切问:"头还疼吗?"
王氏一看见嫡长孙,立刻眉开眼笑,坐直了拍拍旁边,"来,这儿坐!"
郭煜朝两个长辈行了礼,才挨着祖母坐下,"睡了两觉,不怎么疼了,但有点儿晕。"
"那你出来逛什么?快回屋,再歇会儿!"
"不了,睡不着,躺下更晕,所以来园子里散散步。"郭煜精力不济,抬手揉太阳穴。他既是嫡长孙,又父母双亡,一贯最受祖母疼爱,王氏端详大孙子,简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不远处,姜玉姝扭头看见了,交代奶娘照顾孩子们,快步走向凉亭,远远便关切问:
"煜儿,还头疼吗?"
郭煜忙站起,躬身施礼,"多谢二婶关心,侄儿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