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米领着毛毛,在县城的这几天, 小日子过的优哉游哉的, 除了每次偷着给家里私下补贴吃用时,她会为找投放的机会脑壳疼外,其他的, 她过的不要太舒心哦
一连住了五天, 等陪着干爸妈过了个愉快的星期天后, 粟米就抱着干爸干妈塞来的新衣服, 给他们买的营养品、饼干、果丹皮什么的, 连带着她自己又晃悠到废品收购站换来的小人书一道, 在周一的时候, 粟米拉着毛毛,被奶奶亲自送到了汽车站, 坐着下午回小河乡的班车回家去。
顺利的下了车, 走了一段山路到家,姐弟俩才走到团子口, 人都还没有上桥呢, 对岸正沿着小溪边打猪草的粟大妹,也就是粟喜召的大女儿,看到粟米, 她马上就想到,已经在牛圈里住了四天,一直都在等着粟米两个归家的那个人来。
急忙把手里的一把猪草塞背篓里,粟大妹顾不上在小溪边洗手洗脚, 看着一只脚踏上石桥的粟米,粟大妹急切的喊。
“小米,小米”
粟米听到喊声,侧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背着个大背篓,一边喊自己,一边急匆匆的往她这来的粟大妹,粟米也笑着挥舞着自己的隔壁回应。
“哎哎,大妹姐”
一直是等到对方气喘吁吁的上了桥,跑到了自己跟前,粟米才拉着毛毛,关切的看着对方。
“大妹姐,你找我有事这么急。”
到了粟米跟前的粟大妹,气都没喘匀,弯着腰,两手撑着膝盖,语气急促。
“呼,呼,呼小,小,小米,你舅舅来看你啦呼呼都等了你好多天啦”
“舅舅什么舅舅”粟米一脸懵逼的看着粟大妹,“大妹姐,你怕不是在做梦了吧我跟毛毛哪里有舅舅”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粟大妹见粟米如此模样,想着这几天自己日日见到的那个人,觉得对方长的跟小米妹妹那么像,而且一心等着小米的模样,看的她都不忍心。
只是因为自己跑的太急,心口砰砰跳的,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见粟米的模样,急得粟大妹单手撑膝,一手抬起急急的朝着粟米摆手。
“不是的,不是的,小米,真是你舅舅,亲的跟你长的还特别像”
额粟米见粟大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可努力的回忆着小粟米的记忆,翻来覆去的想着,确认着,粟米都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舅舅的说法呀
如果她要是真的有舅舅,怎么小粟米跟毛毛的亲妈死的时候,连口棺材都捞不着就拿了张草席子裹了下葬的时候,她的这所谓舅舅在哪里
想着从未露过面的所谓外家人,粟米满心满眼里,都因为这具身体亲生母亲遭遇的那些不公平对待,以及小粟米与毛毛遭遇的那些非人折磨,对所谓外家来的舅舅,心里充满了怨恨与愤怒。
如今自己与毛毛的日子过的安稳了才来,早干嘛去啦
粟米哪里知道,背后于三清那些糟心的经历
听得粟大妹的告知,粟米瞬间就冷了一张小脸,双眼暮的眺望亲妈埋的方向,嘴里冷冷。
“大妹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问你下,我那个所谓的舅舅眼下在哪你知道吗”
已经平复好的粟大妹站直身体,想了想,又有些忌惮眼下粟米沉着脸的样子,犹犹豫豫的道。
“我也不清楚,反正你那舅舅等你跟毛毛好多天了,我要打猪草,也不是时刻在家,除了每天晚上,我都看到那人住在你家隔壁的牛圈过夜外,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不然我回家帮你去问问我娘你舅舅跟我爹我娘他们常说话来着,也许他们知道。”
“算了,我晓得了,谢谢你大妹姐,我自己回家去看看就知道了。”
谢过对方的告知,粟米卸下身后的背篓,把先前偷换出来,本来是准备拿去贿赂村长的两个干巴苹果取了出来,转手递给了粟大妹。
“大妹姐,这回来家,我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有两个苹果,送把你吃,谢谢你特意告诉我舅舅的事。”
眼下这个时候,填饱肚子都是问题,精细粮一年到头的也吃不到两回,所以粟米递过来的这两个即便是看着干巴的苹果,对于粟大妹来说,那是何等精贵的东西
平日里,虽然自己与弟弟妹妹们,也经常沾小米妹妹的光,可至多也就是吃点炒花生,炒黄豆,贵重点的吃点水果糖,不然就是核桃酥而已。
如苹果这样的好东西,就是送把她吃一块,她都不敢要呀更何况眼下小米妹妹一下子还送把自己两个
粟大妹连连摆手,吓得往后退,一副粟米给的不是苹果,而是毒药的模样,惹得粟米好笑不已。
强硬的上前两步,把苹果塞对方背着的背篓里的猪草上。
“大妹姐,你忙你的,我带着毛毛家去了。”说着,也不顾粟大妹还待再拒绝,想要卸了背篓把苹果还给她呢,粟米拉着毛毛就快脚闪人。
匆忙赶回到家里,接连走过三间牛圈,等走到临近她的小家边上,被自己当做柴房用的第四间时。
粟米透过缝隙巨大的木头栅栏,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柴火堆边,铺着一个由黄稻草铺就的简易床铺。
不用想的,粟米估摸着,这里就是那所谓舅舅接连几天过夜的地方吧
看到这个简易床铺,粟米心里一时间琢磨了很多
这么简陋的条件下,对方还没吃没喝的,都依然坚持着等了她四天
嗯,看来这个找上门来的舅舅,所图的定然不小
如若不然,何至于吃这样的苦
在心里给未见面的舅舅妄自下了定论,也就导致了粟米在不久后见到于三清的那一刻,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对他的。
心里头记挂猜测着,所谓舅舅突然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会不会来者是个比老粟家的人更极品的存在
毕竟若是不极品的话,也不至于自己出生到现在,乃至亲妈去世的时候,都见不着这所谓的娘家人吧
琢磨到这些,粟米的脸色能好看就怪了
开了门,招呼着弟弟进屋,把背篓里放的那些个干爹妈给的东西统统都收到戒指里,再也不想着什么避人耳目了。
她还怕,万一等会出现的便宜舅舅若真是极品,自己的这些东西可不就要遭殃
收好了东西,想了想,粟米把煮饭烧水的鼎罐铁锅拿了出来放好,带着毛毛收拾了屋子,等看到空空如也的小水缸时,粟米叹气,叮嘱着自家弟弟在家里呆着别乱跑后,粟米担着她的迷你小水桶,去往不远处的山坳水井去挑水。
正常情况下,粟米每天都会来挑一趟水,迷你水桶装的不多也没事,反正她就是给自己有水用找借口做样子罢了,每回来担水,粟米面上挑一担,其实背地里则是趁着井边无人,赶紧灌满她专门从星网里买来,放在戒指里存水的两个超大水缸中。
等粟米今天也是一样,把戒指里的两口大水缸都注满水,然后才挑起身边这担迷你两木桶水,脚步匆匆往家赶。
等她一路走到,转弯进了牛圈,一眼看到的,却是自家门口,那两个正在默默对视的一大一小。
小的坐在门口屋檐下的小板凳上,膝盖上还摆着一本被翻开了的小人书,头扬起抬的老高,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面前遮挡住自己光亮的人;
大的一脸欣喜惊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肉团子,向上翘起的唇角怎么收都收不住;
就在两人心里齐齐感慨着
这人长得跟他姐姐可真像啊
小家伙真可爱,这就是他的小外甥啊
粟米挑着一担子水及时出现。
“你是谁”她的话问的生冷而毫不客气。
本来全幅心神都被毛毛吸引住了的于三清,忙转眼看着前头路口,声音传来的放向。
等他看到了跟自己长的特别像,只是对方那一脸故作大人表情样的软乎小孩时,这一刻,于三清心里酸软的厉害。
四天来,于三清都被愧疚与自责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哪怕他天天都往大姐的坟地上跑,在那一坐就是大半天,一直在那陪着他大姐说话,可心里的愧疚与自责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直到眼下,他亲眼看到了面前这两个跟大姐,跟自己长得非常像的孩子们,特别是看到面前这个,以自己稚嫩的肩膀,扛起抚养弟弟的重担的小丫头时,于三清知道,他们就是自己的救赎
眼前的孩子,跟曾经的大家与自己,那是多么的相似啊
想着想着,于三清鼻子一酸,不自觉的就红了眼眶,两步上前,在粟米还愣神间,对方一把夺过了粟米挑着的小担子。
“给我,舅舅帮你挑。”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的外甥,外甥女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鬼子日子他们到底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啊
肩膀微弱的份量一轻,粟米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对方麻溜的夺过她的小担子,把水往家里拿,又看着对方送完水后直接出来,一把抱起同样愣神的毛毛,又两步上来一把抱起自己。
感受着小屁股下精瘦而有力的胳膊;
感受着对方烫人的体温;
感受着他激动的情绪;
感受着那低落在她胸口的滚烫热泪;
粟米有些傻呆呆的。
这个舅舅,好像跟自己先前预料的不一样啊
“好孩子,好孩子,对不起,是舅舅来迟了,让你们受苦了,对不起,对不起,是舅舅来的太迟了”
来迟到,再见面时,面对的是与大姐的天人永隔
来吃到,第一眼相见时,他的一对外甥崽女,小小年纪,挣扎求存,已经吃了不少不少的苦
终是他于三清太窝囊,太没用,来的太迟,太迟了啊
谁说男人就不会哭
不是不会哭,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
粟米僵硬着被来人禁锢在怀里,耳朵里听着对方一直喃喃的道歉;
身体感受着对方激动紧绷的心情;
心里感受着对方那是歉疚,是羞愧,是懊悔的情绪;
不知怎地,粟米的心有些软。
而这样心软的心情,在当她与毛毛被对方抱进了小家边上的空牛圈,看着对方从她的柴火堆深处,扒拉出一破口袋,然后从里头掏出了一包包的糖果与糕点,一脸讨好期待的捧到他们姐弟俩面前,只祈求他们能吃一口的忐忑模样下,粟米先前所有的武装瞬间缴械。
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老妖怪,再不会看人,一点子眼里见还是有的。
一个人的真心与假意,她难道还分不清
对方补丁打补丁的衣裳,破烂的口袋,残破的被褥,一看就很是穷困的样子。
可人家都如此穷困了,他却能从破口袋里,掏出在眼下所有人看来,都非常精贵的糖果与糕点来,还一心就期盼她跟毛毛能赏脸吃的样子,对方眼里的情绪不作假。
想着人家一等就是四天,自己又不在家,他也不可能会去粟喜河那个渣爹家里吃饭,那么这四天来,他是怎么过来的他吃什么,喝什么
倘若对方宁可饿着肚子,也不吃这看来就特特给他们,或者是他们的亲妈准备的东西
粟米承认,她动容了,在来人这接连的举动下,不多的话语终,粟米不知不觉间就接受了这个舅舅。
是啊,是舅舅
推开对方捧到自己跟前的糖果糕饼,粟米心里叹了口气,歪头看他,“你是我舅舅”
于三清闻言,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忍着心里再次翻腾的酸涩,低头紧紧闭了闭眼睛,把再次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然后才抬起头,嘴边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连连点头。
“小米、毛毛是吗你们亲娘叫于春风,我叫于三清,是你们亲妈的大弟,我是你们的舅舅,亲舅舅”还是个懦弱狼狈的舅舅
“舅舅舅舅只是舅舅,为什么以前我娘走的时候,你都没有来”这是粟米最最在意的事情没有之一
被问到这个让于三清一生都过不去的坎,他没有选择逃避,脸上的苦涩更重,僵硬讨好的笑容转瞬化为痛苦,他忍住鼻酸,愧疚的解释。
“是啊,为什么舅舅没来是舅舅该死啊”
他不想跟孩子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来,毕竟在他看来,错了就是错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是他对大姐永远的亏欠,不是两句话,不是一句身不由己就可以解释的过去的。
“小米,是舅舅不好,是舅舅的错,是就是对不起你们的娘,也对不起你们,都是舅舅不好”
看对方这个样子,还有他身边的破口袋,粟米一个过来人,脑海中不自觉的就脑补起了很多的画面。
她想着,当初对方之所以没来,也许也有着他的苦衷吧
毕竟眼下自己感受到的,这位舅舅心里的痛,眼里的悔,满身内疚的气息做不得假,这种发自内心的情绪,装那是装不出来的。
这么想着,粟米叹了口气,伸手小手,搂住对方僵硬的脖子,小嘴低低的安慰,“都过去了,舅舅能来就好。”
她不能代表小粟米与毛毛的亲娘去原谅,因为她没有这个权利。
只是让粟米都意想不到的是,当她认了这个舅舅,脱口而出舅舅能来就好时,边上一直不吭声的毛毛,终于是醒过了神来。
面对姐姐认可了的舅舅,面对来自亲舅舅的温暖怀抱时,过于早熟的毛毛,不知为何,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哇,舅舅,舅舅,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难得说得健全的一句话,却是一声比一声委屈的质问。
是啊,委屈啊小家伙太委屈了
终于叫他遇着了一个,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看样子还挺关心爱护他们的亲人,毛毛难得的暴露出身为孩子的天性,放肆大胆的哭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