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在哭着。
楚闻舟呼吸紧促,眼前都有些恍惚。
小方和小圆在门口听到声音, 第一时间开门进来了。
楚闻舟想了想, 没拒绝,退开到南烟身前, 让他们进来收拾玻璃渣。
小圆看着南烟在哭,想上前安抚,有人靠近,女人下意识又往后缩。
楚闻舟“别过来。”
小圆懵懂看着楚闻舟, 一头雾水。
楚闻舟深呼吸一霎,道“别碰她,我来,你们收拾完就出去。”
没头没尾, 也没有多解释一句。
小圆愣愣, 最终点了头。
小方弄好, 小圆怕打滑, 又把地上用干抹布擦过一遍,小方再端了一杯白水进来放着,两人迅速且有条不紊退了出去。
房间内再度变得静悄悄, 被这一打岔,楚闻舟情绪也稍稍舒缓些,看过背后一眼,操作轮椅去拿纸巾。
再回到南烟身前,楚闻舟放缓语调,温柔哄道
“别哭了好不好, 不喝了。”
“不会给你喝了。”
“擦擦泪,一直哭对身体不好的。”
南烟本身就是小声的啜泣,楚闻舟音色温柔。
女人缓缓抬了头,一脸的泪痕,看得楚闻舟心头难受。
女人神色懵懂,眼前全都花了,是看不清眼前人的。
楚闻舟知道南烟戒备抗拒触碰,动作也缓慢,他拿了一张纸,伸手徐徐,在南烟的的视线下,压上了女人的脸,给她拭泪。
好半天,女人声音含糊,小小的,带着痛苦。
“可是,可是……不喝就练不出来酒量。”
楚闻舟神色安定“你不需要练出来,以后我不会让你喝了。”
长指压在南烟的眼睑下,女人皮肤细嫩,楚闻舟指尖仿佛是压在上好的绸缎上一样。
女人纠结,小脸都皱到一起了。
“可是,谈投资,找角色,都要去饭局的,不喝怎么行?”
说不能喝了的是她,骨子里还有理性的也是她。
楚闻舟的眼睫颤了颤,手下仍旧稳稳的给女人擦泪。
心绪波动大,口吻仍旧温柔。
“没事,你以后想演什么,我给你投资。”
“不要你喝酒。”
“倩倩?”
南烟含糊喊了一声。
等脸上的泪被擦干,眼底的雾气随着情绪的平静而消散,南烟又歪了头,眼前的人并不是她熟悉的助理。
四目相对,她面上带着自然的生疏陌生。
楚闻舟也不逼迫她要想起来自己。
只要女人不哭,他就觉得好受多了,他受不了她哭。
南烟不该哭。
南烟……楚闻舟神思恍惚一阵,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想着在旧金山的海滩边上,女人在阳光下的模样,日光如金箔散洒于她裙摆,她笑容熠熠,与光同尘。
绚烂又缤纷,像是春日开遍了漫山的杜鹃,消融冬雪冷肃。
南烟从来都是带着和煦的笑的。
不笑的时候,又带着几分讥诮的冷意,目下无尘,谁都不放在眼里。
她是高傲的,是温柔的,是尖锐的。
固有的印象里,没有一面,女人是沾染着泪光的。
楚闻舟瞳孔再度聚焦,回到现实,面前的这一张脸,五官眉目还是带着柔弱,带着天真清纯,眼头到眼尾都红透了,眼眶里掺着明亮细碎的水痕,就这一点改变,让女人透出从来不曾有过的羸弱柔顺。
她呆呆的将他看着,似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好像没有一点反抗能力,听之任之,取之予之。
楚闻舟的手顿了顿。
指尖仿佛被南烟干净的眼神灼烫到一般,退开了去。
侧过脸,楚闻舟将吸饱水的纸巾扔掉,手紧握一霎又松开,从旁边的盒子再抽出一张湿纸巾。
再回到南烟面前,楚闻舟莫名忐忑,眼神飘忽,有些不敢细看南烟。
不想看,房间也再没有第二个人了,还是得经他的手。
“你把脸抬下。”
男声低沉,带着两分异样的沙哑。
“啊?”
女人愣愣的,楚闻舟说了话,她像是听不明白。
“抬下脸。”
南烟歪了歪头,对着楚闻舟眨巴两下眼睛,困惑。
“……”
和醉酒的人理论不行,醉酒的人在一定的程度上也没有办法沟通。
又重复过一遍,见南烟动也不动,楚闻舟长出口气,放弃了。
说不听,那还是直接上手吧。
男人左手轻轻掐住南烟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右手拿着湿巾,从南烟的眼尾一直擦拭到眼头,力道轻柔,小心翼翼的似是对待易碎的瓷器。
擦过眼睛又去擦颊面,擦下巴。
擦被泪水浸透过的肌肤,擦去眼泪带来的苦咸,擦去皮肤上那一点点不舒服的粘稠。
“凉凉的。”
女人小声的嘀咕,声音闷在嗓子眼里,咕嘟嘟的可爱。
楚闻舟手顿了顿,点头“嗯。”
并不去看南烟的眼睛,哪怕他余光里能感觉到,女人的眼珠在盯着他脸瞧。
他怕他看了会忍不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楚闻舟动作缓慢,擦拭细致。
南烟的褐色眼珠跟着他手转了会儿,又仔细盯着男人的脸瞧了会儿。
“好了。”
煎熬的时间过得慢,也有尽头,楚闻舟说完便放开了手,下意识往后退了点儿。
只是指尖产残留着两分温度。
把湿纸巾拿去扔了,南烟已经不再哭泣。
楚闻舟问她“还很难受吗?”
提到这茬,女人委屈巴巴,伸手揉了揉眼睛,回答得快“嗯。”
“头晕。”
“想吐。”
“嗓子干,我……渴。”
还好小方又拿了一杯水进来,楚闻舟这次不敢直接给南烟了,先问“喝水吗?”
“水……”南烟声音含糊得很,尾音拖得老长。
思维百转千回,不知走了好多秒,方回答。
“喝的。”
说完这句,又添了句“酒,不喝。”
楚闻舟“我也不会给你喝酒。”
透明的玻璃杯再度被放在南烟面前,楚闻舟一旦离开,女人在沙发上像是无意识一样,又把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抱起了膝盖。
——是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女人没第一时间伸手接,瞧着玻璃杯里透明的液体,又歪了头。
楚闻舟觉得,她应该是在打量,这一杯到底是酒还是水。
南烟不说话,楚闻舟把杯子往她那处递了递“闻一下就知道了。”
南烟摇了摇头“闻不出来。”
“喝多了,闻不出来的。”
“那你尝尝?”
楚闻舟提议。
南烟再度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才喝?”
南烟眨巴眨巴眼,想了好一会儿,目光落在楚闻舟身上。
楚闻舟“?”
南烟小声怯怯道“你喝一半呢。”
“……”
要不是刚刚哭了,楚闻舟真的不信这是人喝醉了能有的防备。
但是……一旦想到这是防备,他又很不舒服。
楚闻舟今晚不知第几次叹气,也不多说,回手仰头就喝了一半下去,再把杯子放南烟面前,女人瞧了他一会儿,那眼神就盯在他脸上好久,似乎要从他面上分辨出来是酒是水一样。
有个十余分钟,楚闻舟面无异样,南烟终于伸了手,捧着杯子。
就着楚闻舟喝的那处杯沿,小口小口浅浅啜了几口,喝完又放下。
过了会,确定自己没有更难受,南烟才放开了,把那仅剩的半杯子水,一口一口喝了下去,秀气得很,像是小动物一样。
楚闻舟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养什么金贵的鸟雀。
疲惫了一天,要不是磨蹭到这个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耐心会有这么好。
南烟喝完,把杯子放回楚闻舟手上,小声道“谢谢。”
瞧着礼貌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