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多尼恩塔的混乱时, 实不相瞒,源星是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
但祸端降临到自己头上,这就是很不美妙的体验了。
“门影”出现在所有的地方, 那一团团微妙的红色能量像是盖戳一般或零散或密布,还不止是源星执政官曾使用“贪婪之门”开出的通道遍布绯红星域, 因此,当它现在失控,全星域都能找到门影。
所有的能力者都能看到它们。
由于执政官的天赋并不是秘密,谁都知道那些门是执政官的象征。
这就迅速在星域内涌现出一股“找门”的热潮。
人们都想通过这些烙印, 还原执政官曾经的足迹,探知执政官的喜好,猜测执政官的过去。
大人物的隐私总是八卦追逐的热点, 民众关注的焦点虽然瞬息万变, 但是又很容易被点燃之前的热情,尤其是曾牵扯到执政官与白狮之主的八卦情节实际上并未彻底淡褪,忽然出现这么一桩关于执政官的奇闻异事之后,自由的绯红星域民众当然就更为热情高涨。
总理大臣的头都要炸裂了。
执政官应该是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所以那些本该直接向他负责的工作全部堆积起来。
一部分工作边航这边有授权, 他也清楚怎么处理,比如说界法部队、私人财政事务, 他可以代替执政官完成。
另外一些必须要执政官自己处理的工作,对接人收不到回讯,有渠道的来向边航询问原因,没渠道的已经开始躁动
每个人都有不想为人所知的隐私, 更何况是执政官这样的身份地位;边航谨慎惯了,他是很不想接触这些东西,但他更不能想象执政官的隐私要全暴露出来的后果, 只能硬着头皮先顶上。
焦头烂额都不足以概括他现在的状态。
一时之间,边航既要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又要接管“覆潮”指挥团对接过来的讯息,还要关注门影会不会影响现实界。
仅仅只是倒影也就罢了,那毕竟是“贪婪之门”的能量,就算现在门影没有危险,不代表它永远没有威胁
一旦执政官持续性失控,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毕竟边航清楚执政官的天赋,“贪婪之门”一直在吞噬红鸢尾家族血脉的血肉与灵魂,它可是噬人的
执政官的存在就意味着“贪婪之门”与外界的隔离墙,哪怕天赋真的失控,也会从噬主开始首先死的就是他自己。
失却了宿主之后,再强的精神天赋都会渐趋消散,到那时就算再折腾,影响也有限。
也就是说,大多数前提下,如果那些门影开始伤人,就代表执政官已经殒命,但边航不能保证,它会不会有能力绕开宿主,自己寻找食粮,它会不会扩展食粮范围,不再限于红鸢尾血脉
执政官如果已经失控了,那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这种猜想也给了边航新的灵感,因为他知道红鸢尾还留下三个人,一个盲女,一对幼童。
边航想着,会不会是她们出了问题
执政官一直在等待她们的死亡,他不会主动去干预,却也不会放过她们的死亡如果其中一个、又或者几个人濒死,那他必然会赶过去因为那是“贪婪之门”渴求的祭品。
是吞噬的过程出现了差错
本来执政官就在融合新的贪婪之种,天赋的反噬也带来漫长的后遗症多种情况作用下,他失控了
边航在有了思路之后果断开始找人。
他不主动探究这些东西,不代表他没有线索,执政官很少会隐瞒他什么。
最先得到的消息是关于盲女的。
然而他的猜测只对了一半。
盲女真的出意外了,但是情报显示的并非一个“尸体消失”的灵异事件,他的信息端口甚至传递给他盲女的尸体图片。
所以她的尸体仍在
执政官为什么不来
“贪婪之门”为什么不加以吞噬
边航都要再度确认一遍自己没有找错人,才茫然地扶额。
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总理大臣一边想办法继续寻找剩下那对孩童,一边整理已有信息。
由于不祥预感根本就没停止,甚至愈演愈烈,边航并不将希望寄托在找人上面,他梳理了一下情报,结果发现,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够商量的人,居然只有阿黛尔
白狮之主意外吞掉前一个“猩红之种”,并且与执政官产生了未知的精神联系她是唯一清楚执政官天赋实质,并且熟谙“贪婪之门”的人,执政官对这位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情愫。
看在这些因缘的面子上,她应该会管吧
边航没有犹豫多久,就直接发了信息过去,他有阿黛尔的个人通讯码,不是非得通过白狮的官方渠道。
“你好,打扰了,”总理大臣的语措非常礼貌,“你知道执政官大人的下落吗”
中央星域与绯红星域都处在一种混乱、危险且将要失衡的临界状态,这是阿黛尔也没有想到的事。
不是因为深蓝战场上的失利,导致两域都被拖入战争的漩涡,反倒因为两域首脑的意外失控,以至于原本平稳、安定的人类世界都或会陷入颠覆性的危机。
她怎么知道因为她探寻智芯环密钥过程中的某些“小手段”,精神数度濒临崩溃的中央总督再逢深雪加厚霜,甚至“自我”跟“本我”打起架来,直接把人格给拆了,目前兢兢业业维持着秩序的居然还是一直追求“自由”的主脑月神
她怎么知道因为她忘记转告红向阳的话,更没有连通执政官看看他目前的状态,以至于绯红执政官在融合“贪婪之门”的过程中反过来被天赋影响乃至于失控,直接使得通道开满全星域,那些门影随时都能转化成真实,门后所有的虚无乱流都能奔涌出来
有些强者一直都是超越规格的存在,当年他们能凭一己之力凝聚所有力量整合星域,如今也能因为自己的失控而毁掉一切。
就算没有他们个人的意志,无论是“彩画师”,还是“贪婪之门”,也是那种可以颠覆世界的恐怖天赋。
阿黛尔头痛一直没有停止,内核重新发育显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尤利安都成功进阶完毕,能在旁边看她热闹了,她还陷在剧痛中昏昏沉沉。
她这种状态当然不适合正常工作,军团也没到她要撑着病躯主持工作的地步,除了医疗组来来去去、观测她的实时状态外,默认放任她休养。
而关于战线外的事情,一直以来白狮就不怎么关注,卡尔洛西或许了解得要多一点,但也没到这个时候跟她汇报、扰乱她休养的地步。
阿黛尔不得不承认,疼痛真的是难以适应的东西。
她也算是耐痛了,但不代表她能忍这种大脑好像被分分秒活拆千百次、又重组千百次的痛。
她感觉自己好像刚刚睡下,意识都没有怎么模糊,就又被痛楚活生生拉扯醒。
她从恒定舱里爬出来的时候,被悄无声息坐在旁边看着她的人吓了一跳,旁边坐着的人也因为她的突然惊醒与起身有所惊讶。
阿黛尔眯着眼看过去,声音很烦,脾气很坏“你就没有别的事做吗”
坐在椅子上的人好整以暇看着她,一点都没有打扰人休息的自觉。
他斜靠着椅子,因此看上去更为修长挺拔。
红色长发倾泻而下,即使室内光线昏暗,都显出仿佛蕴藏着跳动火焰一般的美丽;睁着一双青色的眼睛,它并未隐没于黑暗,反而如同夜行动物一般浮动着淡淡的荧色,有种异样的动人。
阿黛尔此时此刻当然不会去注意这些细节,但当对方毫不犹豫起身,伸出手把她从舱室边捞起来,近距离视野之下,这些纷繁的颜色就忽然撞进她的眼球。
他动作很轻柔,语气却带着讥讽“怎么,看不得别人瞧见你的虚弱相”
阿黛尔没耐心理会他,她这些天一直尝试清空自己的大脑,不处理复杂的思绪反而会让她更好受一些。
她想安静一点,但是身体靠在另一个人怀里,这种接触本来就是种过量的信息交换。
才闭上眼几秒,她又猛然起身,挣扎着想要下去。
“头疼,离我远点。”剧痛让她躁乱。
身体的不适感增长了她的破坏欲,她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
尤利安没拦,看着她跳下去然后因为腿软用手撑着恒定舱的外壁上,勉强维持平衡。
她深深吸了口气,懊恼地拍了拍外壁,莫名有种无能狂怒的幼稚。
稍微恢复点对肢体的控制力,她才站起来绕到旁边,摸出架子上的止痛剂。
为了避免虚弱无力到连盖子都打不开的情况,这些止痛剂全是弹射开关,按一按就会自动开盖,她打开来接连灌了两支,说不清是因为头痛,还是止痛剂的副作用,让她的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片刻后才弯着腰摸索着在稳固的舱盖上坐下来。
基本上的镇痛药物成分她都已经有抗性,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此刻也就是聊胜于无而已。
她用手托着脑袋,垂头坐着,浑身上下的不耐烦与躁乱都很明显,就像骨头里的刺都支棱起来,狰狞地探出了血肉外,肆意宣扬着存在感。
红发的青年歪着头看她,等待她看上去稍微平和一点,才又开口。
“多尼恩塔的迷失事件与你有关”
阿黛尔眼睛仍然闭着没有开,只眉毛动了动,话是听进去了,精神对疼痛的适应程度没多少提高,但是身体却好像还是老样子,至少五感虽然迟钝,但仍在运作听到了尤利安的话,并且使用那被剧痛淬炼着的神经,艰难地思索。
好的,那些因她走错路而脑受损的家伙最后还是迷失了吗
之前诺兰说的只是精神崩溃,现在已经过度到迷失了也就是说,就算是阉割版的“贪婪之门”,开在人脑中,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阿黛尔完全忽略自己身上携带的精神负压才是罪魁祸首。
思维发散得很多,但疼痛又让她把不重要的关注点都给抹除了,比起尤利安怎么知道这件事,她更关注诺兰的情况。
他还正常吧
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你舅舅”
红发青年眯了眯眼。
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凉凉地说“所以说这个事件中的人,也有诺兰的份”
看来诺兰是没事,而且尤利安的情报多半还是诺兰给的。
阿黛尔回道“哦。”
这个态度就足够随意且无所谓。
她就像是短暂振作了一下的鱼,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后又心安理得地躺平回去。
尤利安面无表情。
至少诺兰可没说,自己也是差点迷失的其中一员。
他以为人家的询问只是顺道的问候,实际上背后还有更多不为他所知的隐秘,且这两人还通过他完成了让彼此心安的信息交换
换作早前他肯定要嫉妒得发疯,但是某种意义上,他与她独有的经历与记忆也非他人得知。
然后他把她刚才的话又还了回来“你就那么闲”
这话还是有点酸溜,就跟她不在边境好好待着,非要用隐秘手段跑去多尼恩塔兴风作浪是闲着没事干一样。
阿黛尔慢吞吞地说“解开智芯环的必要。”
“所以你怎么做到的”尤利安盯着她,“还包括总督”
他知道得还挺多。
阿黛尔一时没有回答,艰难处理信息中。
尤利安又说“诺兰没事,总督为什么会出事”
嗯出了什么事
他也给迷失了
不可能吧
阿黛尔有些宕机,思维一时转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她疑心总督又在搞什么新奇的花样。
她又没对他做什么,这样自我自负的家伙,全人类的能力者迷失了他都不会迷失
尤利安忽然起身,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
她浑身都是汗,衣服不知不觉已经被打湿,触及到另一个人的体温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
后知后觉现在的状态,她表情不悦地抬起头。
尤利安直接将她放回到恒定舱,顺手开了自动清洁。
“我要洗澡,”她下意识表达不满,“要水,不要光波”
“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红发的青年趴在舱壁上俯视着她,语气凉薄,“跟鬼魂似的。”
“还想洗澡”
阿黛尔皱着眉,疼得用尽意志力才忍住没有蜷缩起来。
“诺兰说,总督情况很不妙,现在顾不上追究我。如果多尼恩塔乃至中央星域注定会有大动荡,那么现在就是我回去最好的时机。”
回哪
阿黛尔使劲转移注意力,先想到凯撒军团,然后意识到,尤利安这小子是大贵族啊。
就算他的家族只有他一个直系血脉,他的贵族头衔乃至地位也没有因此而削减甚至,因为只剩他一个人,所以贵族阶层很多事都绕不开他。
情况已经那么乱了吗
所以中央总督到底搞了什么,导致底下都不顾遮掩得要搞事了
阿黛尔没对他要“回去”的事发表什么意见,只是伸手撑在舱壁上,另一只手摸了摸身侧,抓住一个硌手的东西举起。
“把它带还给你舅舅。”
尤利安看看她的脸,又看看黑蔷薇胸针,安静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咬牙“我本来想好好跟你告别的。”
现在不算好好告别吗
见他不接,举着手觉得累的阿黛尔果断打算把手放下。
然而下一秒,那只手被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