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自然死去,因为他们全都可以变成“贪婪之门”的力量。
“红鸢尾”家族每一个血脉的生命与精神都可以喂养“贪婪之门”,助长它力量的极限。
这样一个被诅咒的天赋诞生在这个家族,又因为他们刻意的“投喂”而异变,最终也成为他们自身血肉灵魂的容纳所,这种“有始有终”也相当于是一种莫大的诅咒。
“我诅咒你池渊,我诅咒你”知道自己无法逃脱的女人撕心裂肺地喊着,“我诅咒你失控你杀越多的人,你越控制不了它而你终将成为它吞噬的最后一个人,我诅咒你池渊”
绝望而激动的情绪加速了她的死期。
火焰一般的红纹凭空而生,很快蔓延到她身上。
她就像被从这个世界上擦除一般,消失了身形,然后那圈空白的红纹边上陡然挤出了无数的血沫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咀嚼一个人,小嘴巴无法完全容纳人的躯体,以至于血肉骨骼要从齿缝间挤出来,四溅到地上。
蓝衣服的修理师皱着眉,就像见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直到那些血沫一点一点地消失,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舌头舔舐干净。
他低下头,慢吞吞地拍了拍肮脏的衣摆,就好像上面也沾染了某些血沫一样。
房间中空空的,一个女人曾鲜活存在的所有痕迹都被抹消。
然后很快,身前忽然又凭空现出火焰的纹路,一扇门自行开启。
他抬头,猛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皱了皱眉头,但他还是很快就抬步走入。
阿黛尔跟着他走进那扇门里。
他就像是匆忙赶场的旅人,步履匆匆又踏进另一个所在。
这里有又一个濒死的“红鸢尾”血脉。
“贪婪之门”不停地、无情地催促着它的主人,去收割另一场迫在眉睫的死亡。
这是一个比屠宰场还要恐怖的实验室,躺在台上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她已经被彻底肢解开,内脏被单独的器皿挨个儿存放,皮肤与骨骼分类切割开,放在合适的溶液之中。
可她其实还没死透,低温延缓了她的生命,血泊中仍在工作的脊椎、中枢神经与大脑为她保留了一点意识,那双黑眼睛像镶嵌在头颅上的两颗黑色的宝石,正茫然地看向天花板。
当他忽然出现时,非法行医、贩卖器官的医生与头目惊奇地怒喝,要来抓住他,他一挥手,无形的空间便坍塌下来,将这几个人在空间的裂缝中挤成肉泥。
手术台上到处都是血污,他低头的时候,小孩眼睛里还有最后一点作为人类的光。
“好疼啊”
低喃着痛楚的小孩迅速被燃烧的红纹吞没。
猩红的能量雀跃着吞吃眼前的养料,在她失活前先一步消化她。
他成为血泊中唯一站立的人。
阿黛尔看着他,他看着手术台。
直到这一切记忆慢慢淡退下去,她的意识也随着灰暗的世界渐趋削弱。
换作执政官成为了那个旁观者。
漫天飞灰,遍地冰雪,他看到一个歌者。
歌者穿着白色的裙子,坐在冰天雪地之间,就像一个单薄瘦削的幽灵。
她披着一身灰烬,低低吟诵着什么。
他走近去,歌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被冻得瑟瑟发抖,脸颊嘴唇都冻成青色,依然断断续续地唱着。
“清早起来我去见你,戴着黑色的帽子,撑着黑色的雨伞,欧石楠花地坟冢累累,你长眠的地底有没有青草发芽”
“我把冬青还给大地,把飞鸟还给天空,在十一月的大雪之后,为你披散满头的白发,唯一不归还的,是你枯萎的爱”
飞灰,飞散的是骨灰般的余烬;冰雪,冻结的是一片可怖的废墟。
星蚀曾到过的星球,天空是灰败的没有色彩的,大地都是支离破碎的,地心熄灭,引力紊乱,寒冷会冻结一切,没有生命能留存于此。
强盛的克罗恩家族在星蚀中毁于一旦,唯一深埋地底的生命舱保留住的一点血脉,就是阿黛尔本人。
当蕾拉死去,她作为最后的遗脉,真正孑然一身。
而歌者只能在自己的意识层面为蕾拉唱挽歌。
比起他人的记忆往往有着清晰的画面,她的记忆里却全是意识具象而成的象征物。
在别人的记忆里,旁观者始终掌握着主动权,看完也就看完了;可在她的意识层面,她自己都不具备清醒的思维,如果被困住了,那是真的出不去。
执政官站在冰天雪地里,银色的头发上粘满了骨灰。
他知道蕾拉的尸身化成了灰烬,当年的罗塔星,他们一致都认为蕾拉的尸身不能保留,就像她的死亡一样,那一切都要被封存。
所以这大概就是这里飘满骨灰的原因。
当他意识到漫天都是不知名的骨灰时,他浑身都开始不舒服起来。
“别唱了,”他说,“你知道出去的办法吗”
歌者停下歌唱,抬起头,蓝色的眼珠看向他。
与曾经见到的生命舱中的小孩一样,她是可以交流的“不知道哦。”
执政官的眉宇几不可见地皱了皱,他说道“你在唱你的姐姐吗”
“不是,”歌者说道,“这是给神的挽歌。”
“神”
“是啊,神明死了。”她轻轻地木然地说道,“所以一切都毁灭了。”
她仰高头,任由那些飞灰落到她脸上,她喃喃地重复道“神明死了啊。”
蕾拉在她的妹妹心目中,是以神明的姿态存世的。
这一点并未叫他惊奇,想象蕾拉曾经救出深埋地底的她,那在她的视野中,确如神明般高大伟岸,也可以理解。
可执政官见过太多的死亡了,也亲手创造过太多的死亡。
这是他来说是很正常的事。
或许有些人的死亡如鸿毛般微不足道,有些人的死亡,拥有天崩地裂的可怕分量可即使是蕾拉的死,让他觉得棘手,这份死亡带来的动荡,让数年之后的今日依然充满波折,他也从未想象过,她的死亡,对于她唯一的妹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他对蕾拉都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更遑论她的妹妹。
可他本能地开始回顾自己的过去,因为他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特别是他的生命中也有那么一个人。
而这个人的死亡所绵延的冗长回音,才刚刚为她所窥见的时候。
那是个不为人知又刻骨铭心的名字。
红向阳。
歌者又开始唱起歌来。
她唱“我把黑暗还给大地,把黎明还给天空,把梦想还给陌生人,把爱留在我心里我在深夜叩响你的墓碑,与你交谈到天明,我把红色的欧石楠放在你的脸上,梦见你遗失的过往”
他已经很久没想起红向阳了。
整个“红鸢尾”家族也只剩下三个人,一个盲女,一对幼童。
他等待着她们的死亡,等待着“贪婪之门”的圆满。
或许那份久远的诅咒终会应验,“贪婪之门”吞噬完所有红鸢尾的血脉之后,会转而吞噬他这个主人,但在未知的终末都将到来前,命运却弯折了一个转向,“猩红之种”被另一个人给吞了。
他与她因此被紧密相连。
执政官站着听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别幼稚了。”
死者灰飞烟灭,生者负重前行。
放任自己沉湎于过去的痛苦,这是何其懦弱之举。
歌者停止歌唱。
他说道“ 让我出去。”
歌者看着他不说话。
“我感受不到你的痛苦,也不会因此而怜悯。”他说道,“你困住我没用。”
歌者说“ 我没有让任何人进来。”
“别人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她轻轻地说,“可是我的世界毁了啊。”
她就想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废墟中,静静歌唱自己死去的神明。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他闯进来,他活该。
执政官拿她没办法。
他在这里就是个普通人,没有力量,更别提主动破坏这个意识层面。
它对他来说,最大的危险就是被同化,一旦他被同情心所感染,被浸润了这里的痛苦与绝望,他就别想出去了。
执政官毫不犹豫伸出手,把人抱了起来,他扛着人去寻找出路。
作为意识层的主人,出路一定在她身上。
他用血肉的双脚走在这片被冰封的地界,这片天地冷得可怕,飞灰还遮挡了视野,让他看不清前路。
他跨越开裂的雪峰,绕过巍峨的巨石,死寂的大地上没有一点生机。
他走不动了。
只好把人放下,坐在一块凸起的雪石上,俯视废墟之上无垠的雪原。
他忽然问道“ 如果冰雪融化,会不会有春天”
歌者顺从地坐在一边,说“ 我的世界都毁了,还要春天做什么”
“开出花来,送到神明的墓前。”
执政官说道“我喜欢花。”
他看着歌者,说道“如果我是一棵树,我绝不会随同她枯萎,我会竭尽全力为她开出花,自己就站成春天。”
很长久的静默,歌者定定看着他,忽然说了一个名字“红向阳。”
那张脸苍白而空白,没有什么表情,但她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中确实存在几不可见的恶意。
“你没有站成春天,”她说,“你变成了魔鬼。”
她有一定的现实的意识
这大概就是潜意识的复杂性,过去的记忆与隐晦的意识一起交织成了复杂的具现形象既是她,又不是她。
既是过去的她,又是现在的、未来的她。
“不,我就是春天。”执政官说道,“在崭新的黎明到来前,总要有些牺牲留在黑暗里。”
歌者说“ 牺牲不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有罪。”他说道,“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对的。”
“谁的双手没有粘满无辜者的血液,谁的脚下没有踩踏无罪者的尸骨,”他说,“而我愿意背负我的罪孽,面向黎明,尽力变成春天。”
歌者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听到了水声。
冰雪在融化,那遥远的雪山之间,有汹涌的河流奔下来,水流带来热量,将更多的冰雪冲垮,露出下面疮痍满目的废墟。
然后废墟之上开出无数花朵。
漫山遍野的欧石楠。
苍白的歌者俯身摘下一朵身边的花,泪水落下来。
执政官看到了脱困的希望,他等着这个意识层崩溃。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她从脚向上,慢慢地冻结成冰石。
寒冷的冰雪没有吞没她,她却在自己创造的春天里,被冻结成冰。
他的脸上终于现出了惊讶之色,随即很快被排斥出这个世界。
力量逐渐回到他的身体里,他眼前出现真实的记忆,那是一个少女的影像。
他看到多年前罗塔星的疗养院中,金褐色头发的少女慢慢抬起头看过来,羸弱又充满了易碎感,流着泪的蓝色眼睛悲痛欲绝。
那是他们的初遇。
一个少女因为神明的死去,整个世界坍塌,飞灰湮灭。
意识重回到现实的房间中。
执政官仍旧站在原地,思绪斑驳,手脚冰凉。
坐在床上的女人泪流满面。
被迫交换记忆的两个人看着对方,心中都有无数的疑惑,但谁也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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