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才讨论过干扰的事情,”瑞贝卡挠了挠脑壳,“但要有怎样强大的干扰,才能让系统偏差大到这种程度?我们刚才猜的是深蓝魔力本身存在扰动,而且直接从行星内部汲取的能量可能需要额外的处理才能减轻这种扰动,但理论上最后传输到感应器阵列的能量已经是被‘高塔女士’处理过的了……而且如果连高塔女士处理过的深蓝魔力都达不到要求,那我们可就找不到任何更好的方案了。”
“……不,我总觉得还有哪不对,还有被我们忽略的干扰源存在,”詹妮缓慢摇了摇头,“深蓝魔力仍然算是观测装置系统内的因素,但我说了,这个干扰应该来自系统之外……”
瑞贝卡愣了愣,扭头看向高文,似乎是想征询先祖的意见,可高文这时候也沉浸在思索之中,并未给出什么回应。
夕阳渐渐下沉,那轮辉煌的冠冕也终于只剩下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壮丽弧线,金红色的霞光如瀑布般泼洒在城市上空,从西部城区一路弥漫过来,而在这越来越下沉的夕阳中,办公室里的光线也显得有些暗淡,瑞贝卡摇了摇头,起身走向魔晶石灯的开关:“太阳快下山了,我先把灯打……”
她的话音未落,高文突然从沉思中惊醒,他猛然抬起头打断了瑞贝卡的动作:“等等。”
瑞贝卡一头雾水:“啊?”
高文却没有继续解释,他只是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点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在詹妮与瑞贝卡困惑的注视下,慢慢踱步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来到了那扇宽阔的落地窗前。
夕阳的最后一片金辉正在城市上空涌动,地平线附近的日冕轮廓只剩下些许灿烂的金边,有大片大片的光芒映照在云层上,又化作迷离的泛光充盈着视线,高文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那轮巨日缓缓下沉,突然轻声开口:“……是太阳。”
“太阳?”瑞贝卡听到了高文的嘀咕,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太阳?”
高文嗓音低沉,他慢慢说着,一字一句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而瑞贝卡与詹妮则在他的言语中渐渐睁大了眼睛:“虚天体,我们用这个词汇来指代那些蕴含高能量反应,源源不断向外释放魔力的大型天体,它们是宇宙中的天然魔力焦点,也是许多围绕其运行的行星或卫星的魔力来源,而魔潮……会在此类蕴含高魔力反应的‘宇宙魔力焦点’周围留下自己的痕迹,所谓的魔潮观测装置,便是通过观察这些痕迹来提前计算出魔潮的波动数据……”
高文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夕阳的金辉从他身后的窗口泼洒进房间,如一袭华丽的披风,而这“披风”又在随着夕阳西沉愈发黯淡,阳光背后,是不断迫近的黑暗。
“詹妮,瑞贝卡,我们的行星系统内,存在两个符合条件的‘虚天体’。”
“您的意思……”瑞贝卡终于完全明白了高文的意思,可这答案让她感觉呼吸都有些艰难,“您的意思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太阳’,就是最大的干扰源……”
“我们离我们的‘太阳’太近了,”高文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瑞贝卡与詹妮,“因为它不是一颗真正的恒星,而只是一个处于‘点燃’状态的气态巨行星,这导致如果它周围的卫星上要诞生生命,那么这颗卫星就必须离它足够近,才能获取到相当于围绕恒星所得的能量,可这个距离……同时也就意味着我们脚下这颗星球都完全‘浸没’在太阳的威能中。
“而在围绕太阳运行的过程中,我们这个天体系统内又有一个真正的恒星存在,那就是‘奥’。学者们都觉得它离我们很远,但在天文尺度上,我们和‘奥’之间的距离其实根本算不上远,魔潮观测装置的感应距离以光年计算,它通过测量深空恒星以及近距恒星在魔潮扰动下逸散出的‘干扰波’来计算魔潮的波动……瑞贝卡,詹妮,你们明白了么?
“在我们这颗星球上,魔潮观测装置的‘近邻位’同时存在两个巨大的透镜,而这两个‘透镜’在天文尺度上几乎可以被视作是重叠的,与此同时,我们这颗星球又几乎完全‘浸没’在其中一个透镜的辐射范围内部,所以当魔潮观测装置启动的时候,来自星空深处的信号便被感应器阵列识别出了两个重叠却截然不同的‘波形’……”
房间中安静下来,瑞贝卡与詹妮都仿佛凝滞了一般站在逐渐暗淡下来的夕阳中,过了不知多久,詹妮才终于迟疑着打破沉默:“可是……诺依人为什么完全没有……”
“他们生活的星球,围绕着一颗恒星运转,”高文注视着詹妮的眼睛,嗓音低沉,“他们根本没有条件验证观测装置在气态巨行星的影响下会出什么问题。”
有些事情,理论永远是理论,实践永远是实践。
再完善的理论、再严密的推理、再智慧的头脑,也无法准确预言到现实世界会怎么运转。
诺依人当然知道世界上存在气态巨行星这种天体,也知道洛伦星球其实是一轮围绕气态巨行星运行的“月亮”,但即便是他们,也无法预料到这轮“洛伦之月”与他们的母星有怎样天壤之别的环境,事实上哪怕他们预料到了也毫无意义——
魔潮观测装置的研发,早在洛伦与诺依建立联系之前。
“……太阳落山了。”
詹妮注视着窗外,轻声自言自语。
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终于消散,巨日沉入了地平线下,宽阔的落地窗外,夜幕降临。
然而尘世众生脚下的这颗星球,仍然在围绕着那轮巨日运转——如过去亿万年,如未来亿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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