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照本不见这个事,褚国华是早料到了的。
但他还是很生气。
他左右想也不知道该怪谁,最后只能把气撒到亲家身上。
“还不都怪亲家那两个如果不是他们硬要逼着自己儿子去赞干比亚,我们漾漾怎么会过去找”
褚妈妈附和,心里也心疼徐南烨“亲家怎么能这么绝情啊。”
就算徐南烨忤逆他们,先斩后奏转去了新闻司,他们也不该一脚就把养了这么大的儿子又给踢到国外去。
现在徐南烨新任发言人,这才刚开了一场发布会就去了国外。
等有心人发现这个副司长昙花一现,看他们徐家怎么解释。
“不行,我要去找亲家谈谈,”褚国华起身,语气冲冲,“他们家不心疼儿子,我还心疼我女婿呢”
徐南烨和他同院出身,他虽然不教西班牙语,但名义上怎么说也算是徐南烨的老师。
他也一直很喜欢这个学生,就算后来徐南烨用那样荒唐的理由娶了她的女儿,他刚开始埋怨过一阵,但很快也就想通了。
徐南烨对漾漾到底怎么样,他心里是清楚的。
这个年轻人的品质到底怎么样,他也有许多耳闻,漾漾既然那么喜欢他,想必他无论是在外面面前,还是只有两人时,都对她极好。
不论当初结婚的原因是什么,至少他们现在是真的好。
褚国华严肃刻板了大半辈子,对女儿要求严格,无非就是不想她误入歧途,再遇到什么非良人,把自己的人生也给赔了进去。
如果换做是别的男人和漾漾这样草率结婚,或许他仍然很难接受,甚至有可能会逼迫他们分手。
但那个男人是他的学生徐南烨。
更不要说现在还是法律意义上他的岳父。
褚国华心中气恼的同时,也不禁庆幸,还好那个男人是徐南烨,还好是他。
人都是感性动物,随着时间的潜移默化而渐渐改变从前的刻板思想,并不会为一句诋毁而相信身边的人就真的如此不堪,也不会因为某件与自身观念相悖的真相就去否认整个事件的存在。
褚教授夫妇并不爱跟亲家打交道,除了逢年过节互相问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关上门各家过各家的日子。
读书人总是有股清高味儿刻在骨子里的,对于政权中心的徐家,他们并无所求,自然也无需要讨好或是上门。
如今登门徐家,为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各自儿女。
徐宅的电子大门向他们敞开。
褚教授看了眼这庄严气派的大宅子,垂眼嗤了声,跟着佣人穿过花园来到宅子门口。
徐父就在客厅门口迎接他们。
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亲家,徐父平时寡笑此时也扬起笑意将他们请了进来。
两家人面对面坐着。
褚国华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说“我今天来拜访徐部,就是想聊聊南烨和我们家漾漾之间的事儿。”
徐父端起茶对着杯口轻轻吹了吹,神色平淡“亲家大老远过来也不容易,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吧。”
“不用了,”褚国华看都没看一眼手边的茶,“徐部只需要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打算这两个孩子的就行了。”
徐父拧眉,语气无波“亲家都做了一年了,还徐部徐部的叫,未免太生疏了些,更何况我早退下来了。”
“如果徐部真把南烨当儿子看,把漾漾当儿媳看,我们自然就是亲家,称呼这些都是虚的,改不改又有什么影响”
褚国华非但没有改口,倒反将了一军。
徐父自然也懂。
大家都是读书人出身,暗讽这招早了然于心,有时出口几句话,旁的人甚至还要细嚼半天才反应过来。
“南烨是我的儿子,我当然要为他打算的清清楚楚的。”
随着落音,徐父放下茶杯,杯底敲在实木茶几上,发出一道清脆短促的响声。
褚国华反而笑了“徐部原来也知道南烨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物件啊。”
徐父猝然拧眉,纵使退位多年,眼中的凌厉和威势仍不减当年。
他沉着声音问“亲家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烨和漾漾结婚前,我也算得上是南烨的老师,虽然没教过他课,但他这个人怎么样我很清楚,”褚国华语气平静,“斯文温和,彬彬有礼,无论是对人还是接物,都无可挑剔。”
他这话并不是夸奖,而是事实。
但徐父还是颇为受用的浅浅扬了扬唇。
褚国华接着说道“南烨会这么优秀,和徐家的教导密不可分。”
徐父的眼中流露出慈爱“他原本就是这样的孩子,从小就没让人操心过。”
“徐家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将他培养成人,为的就是让他能够继承徐家的衣钵,能够让徐家更上一层楼,”褚国华顿了顿,话锋忽然转向,“如果他没有完成,那么徐家所花费的心思就全部打了水漂。”
徐父敛目,并不言语。
大家都是为人父母,这方面有足够的默契相通。
徐南烨确实是徐家正经的二少爷没错,徐家从小能给他的绝不会少给,他含着金汤匙出生,生下来就顶着这个荣耀万分的姓氏,旁人说起徐姓,不会觉得有什么特殊,但说起清河徐家,就能明白这姓氏的分量在哪里。
徐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他寄予厚望,从来没让他操心过。
自然将来要接他的位置,甚至是青出于蓝。
三儿子他一开始没抱有期望,有两个哥哥撑着,他成不成器也无所谓了。
进了司法行业,也算是没给徐家丢脸,索性任由他去了。
他有他母亲对他溺爱就已经足够,他要做的是让另外两个儿子越来越优秀。
徐父一开始就没对徐北也抱有过期望,他做什么也不会让他过于失望,甚至于气愤。
但徐南烨不一样。
他从小听话乖巧,始终好好地按照父母的意愿在渐渐成长。
徐父将很多注意力都放在了大儿子身上,徐母将宠爱都给了小儿子。
至于徐南烨,他最懂事,从不用他们操心,就算关爱少一些,他也不会做出格的事儿。
但该给的始终没少给,每次看徐南烨拿回了他满意的成绩单,站在自己面前斯文俊秀的样子,徐父都觉得骄傲。
后来徐东野毕业,他转而开始悉心培养徐南烨。
但是这一切从他上了高中以后就变了。
他跟崇氏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子成了朋友,还为那小子打了架。
徐父说不痛心都是假的。
他认为只要让那小子远离他儿子就没事了,谁知徐南烨一次次的违背忤逆他。
徐父无法接受乖巧的孩子处处与他作对,他花了这么多心思教导他,他怎么能接受自己的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就像是他精细描绘的瓷器,忽然被人划上了几道狰狞的刮痕,擦都擦不掉了。
他痛心,又不想这个儿子继续再和自己作对下去。
“我为他安排的路,他就这么不喜欢吗,”徐父忽然喃喃,“我都是为了他好。”
“徐部,你我都是为人父,我们对孩子的意义是引导,而不是控制,”褚国华软下了声音,语气也柔和了不少,“瓷器碎了你都会觉得可惜,那南烨呢”
“亲家,你们也不是外人,我索性就直白说了,我希望他手里能握着点权力,我希望他是有实权在手的,徐家不可能为他充当一辈子的屏障,他以后更是要成为自己子女后辈的靠山,”徐父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痛惜,“但他不懂我啊,与其在外交部天天和那些记者周旋,为什么不愿意听我的话,好好地往中央拼呢”
褚国华淡淡笑了“追求仕途的年轻人叫有上进心,追求理想的就不算了吗外交部有什么不好国家部门各司其职,主内主外,这几年外交事业风生水起,多少年轻人以他们外交官为榜样,他们未必比每天坐在办公室成天批红头文件的差多少,南烨做翻译官是有些屈才,但入政途又不是他的本意,外交部正正好,他这样的形象,新闻司于他而言再合适不过。”
徐父好半天都没有言语。
若是别人和他说这句话,他未必能听进去。
褚国华德高望重,本来就是学者中的佼佼者,更不用说南烨曾是他的学生。
他人也清高孤傲,几十年来专心教研活动,从某些方面来看,他们两个是有些像的。
“亲家,你今天来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褚国华叹气“你把南烨调到赞干比亚去了,我的漾漾也跟着去了,她之前在赞干比亚受过伤,我是真不希望再看到她出事了。”
旁边一直听两个男人说话的徐母忽然开口质问自己的丈夫“我不是说不要让他再去那个鬼地方了吗你是不是还想他再经历一回当年的事儿”
徐父有些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