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家主迎来了人生中的巅峰。
仙妖魔三族势力,四方来客, 向他投的拜帖如雪片般源源不绝, 压垮萧家家主书桌的同时, 涌入的人流也差点冲毁了临平城的城门。
然而来的人多少是为魔尊而来, 多少是为祸世而来, 又多少是为萧家而来, 萧家家主心知肚明。
他嘴上说得很有把握, 实际上也难以确定楚佑到底会不会狼心狗肺到弃自己生母于不管的地步。
为了避免楚佑不来, 到时候真出一个惊天大篓子,被愤怒众人群起殴之,萧家家主圆滑地请来了仙妖魔三方的重要人物。
自然,像千岁玄渚四方宗主这等真正举足轻重的首领人物, 是萧家家主请不动的。
因此他和晋浮、假妖尊、池空明四人一人一边, 刚好把桌子围了一圈。
“今日请诸位前来, 实是有不得已的要事要向诸位先说一声。”
萧家家主姿态放得很低, 亲自为三人一人斟了一杯茶。
三人各自接过茶盏,各自矜持点头。
“是祸世与魔道新主的事情”
萧家家主吞吞吐吐,期期艾艾地把各种缘由解释一遍,最后一闭眼,豁了出去
“我虽说放了消息出去,实则并无全然把握祸世和魔道新主会来此地。”
“”
假妖尊最震惊“什么你是说祸世不一定在临平城中”
那他们尊上要的祸世血脉怎么办
晋浮同样震惊“什么你是说魔道新主不一定在临平城中”
那他们大人要找的人怎么办
池空明也很震惊“什么你是说祸世和魔道新主都不一定在临平城中“
那他想借刀杀的师兄怎么办
萧家家主交代了真相,心里还真有点虚, 搓了把手心的冷汗, 尬笑道“三位莫急, 好在我这里尚有解决的办法。”
假妖尊“呵。”
什么解决的办法,难道还能把祸世绑到他们家尊上面前吗
晋浮“呵呵。”
什么解决的办法,难道还能把叶非折绑到他们家大人面前吗
池空明“呵呵呵。”
什么解决的办法,难道还能在他面前杀了他师兄吗
萧家家主被他们那么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几声,心里更加虚了
“大家都是为祸世和魔尊来此,如若祸世和魔尊真不到场,加上知晓祸世魔尊真面目的就那么几个有数的大人物,到时候祸世魔尊究竟是哪个人,长什么样,岂不都不由诸位心意决定”
“指鹿为马,还是指马为鹿,都由诸位决定。”
萧家家主眼中精光一闪“由自己一手捧上去的傀儡,可不比敌友未知的魔尊祸世来得令人放心”
不错,萧家家主自认自己的准备非常完善,条件非常诱人。
他一个家主,都要为家族里的勾心斗角,为保住自己的家主之位每天辗转反侧,愁到头发都秃掉一大半,像魔道那位大人,像妖尊,岂不是更愁
自己这回一定要把楚佑给架空了
不能让他回到妖族去,得到妖族力量来对付自己。
然而,天不遂人意。
令萧家家主大失所望的是,对面三个人反应异常冷淡,甚至可以称得上为面无表情。
等同于往萧家家主火热的,干劲十足的内心上,破了冷冰冰一瓢凉水。
假妖尊扯了扯嘴角“真是个好主意。”
他们尊上要的是实打实的祸世血脉,要一个假祸世能有什么用
晋浮眼神带了点同情“的确是个好主意。”
他们大人要的是实打实的叶非折,要一个假魔尊能有什么用
池空明温文尔雅笑了两声“实在是个好主意。”
他要的是实打实,能帮他打师兄的祸世魔尊,要两个假祸世魔尊有什么用
萧家家主冰冷的内心,随着三人的肯定,再一次回春
他不禁为自己的机智自鸣得意
试问世上谁能想得出来一个无中生有,既保全自己声望,又打压对手势力的两全其美的完美方法呢
萧家家主极力抑制着自得,也极力抑制着满脸红光,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克制地低咳一声道
“好,那便麻烦诸位了。祝我们旗开得胜,合作愉快”
假妖尊端起茶盏。
晋浮端起茶盏。
池空明也端起茶盏。
碰杯时,他们的想法是心照不宣的一致
让萧家家主去死
谁想和他旗开得胜,合作愉快
在萧家家主的沾沾自喜中,萧姚的丧事得以大办。
的确是大办。
雪白的纸裁成的纸钱洒了一城,铺了一地,若是站在高处望去,不知是雪覆大地,还是杨花逐风。
哀乐从城头悲悲戚戚吹到城尾,从清晨吹到午夜,敲锣打鼓的声响比鬼哭狼嚎更鬼哭狼嚎,让临平城方圆数百里之内,都不敢有打家劫舍的歹人山贼出没。
仙、魔、妖三族之人依次入场,见证这一场荒诞不经的绝世好戏。
萧家为世家,规矩大得很,萧姚遗体如今被收敛在灵堂中停灵摆放,得先在前厅吃过一餐饭,去看过萧姚遗容将她送葬入祖坟,再吃一餐饭,才是真正的落幕。
倒是方便了叶非折。
来的人极多,乌泱泱的少说有数千,饶是萧家是见惯世面的大族,也忙活得够呛,流水席一桌挤着一桌,什么风雅都没了。
在这种拥挤又喧嚷的时候,偶尔寻不着一个元婴妖修,并不是什么惹人注意的事情。
叶非折颇为顺利地从前厅溜出,一路避着萧家巡逻的守卫,溜至萧姚停灵的灵堂中。
真是好笑。
今日里萧家一片热闹一片欢笑,即使是仙首继位的盛典,各大门派,各位有头有脸的大能也不一定来得那么多,那么挤。
然而今日真正的主角萧姚所在的地方,却是一片凄清冷落,除却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挂着的两串纸钱,别无他物。
谁都清楚她不过是个幌子。
谁都懒得给幌子一点尊重和眼神。
叶非折侧身躲在一处回廊的柱子后,等待许久,确定如今是个适合动手的好时机时,方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不平事刀鞘敲晕了左侧侍卫。
好巧不巧,右边同时也传来了人倒地的声音。
叶非折闻响后,抬眼一看。
好巧不巧,他和一样抬眼望过来的那位兄弟撞上了视线。
叶非折认出来人。
身为妖族一族之尊,此次前来临平城却以平凡随从面目示人的妖尊玄渚。
事实上,玄渚和千岁的一场谋面,两人已经很小心,不忘设下隔音的阵法。
奈何叶非折与楚佑一个有渡劫期的神识,一个可以自如操作煞气,想瞒过他们两个中哪一个都不可能。方才导致玄渚一打照面,就被叶非折认出来的事情。
叶非折后退一步,姿态倾向于防守,不平事却在鞘中蓄势待发。
这次是他运气不好。
刚开始就遇到妖尊那么难缠的人物。
若不叫来楚佑,以妖尊的修为战力,叶非折自知自己绝不是他一合之敌。
如果叫来楚佑,那么两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萧姚埋骨的事情便很难善了。
无论哪一种都颇为棘手。
玄渚也皱着眉头,眼神锐利地将叶非折打量一番。
嗯是货真价实的妖修。
嗯是跟随他前来的妖修。
确认以后,玄渚不着痕迹地松一口气,眼神却依旧锐利“是长老派你前来的”
他心下暗暗感慨。
自己果然还是年轻气盛,做事不周全不稳妥。
不像长老,就考虑得面面俱到。
哪怕是潜入灵堂这等轻易而举的小事,也会体贴地多派一个妖修过来给他打掩护,做替罪羊。
玄渚深深地佩服起了长老的深谋远虑,高瞻远瞩。
叶非折“”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
他考虑了种种退路,独独没想到和他立场对立的玄渚,会给他寻理由,做解释。
如果哪天玄渚死了,一定是被他自己过多的脑补坑死的。
叶非折当然是欣然接受,故意装作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说道“属下见过尊上。”
“尊上要做的大事,属下一定尽力协助尊上完成”
虽然叶非折也不知道堂堂一个妖尊,不盯着祸世,跑到灵堂里来是图什么,不妨碍他故弄玄虚。
玄渚顿时更确信了。
这一定是长老给自己派的妖族
长老不愧是长老。
神秘、妥帖、又细致。
他凝重点点头,应道“好,那么我们进去。”
两人进了灵堂,灵堂正中是巨大一副乌木棺材,四周是一座座作树枝形状的银灯座,托出的枝桠上安放无数白烛,火光黯淡,烛蜡长流,竟似流泪,在正午阳光最盛的时间,也莫名将灵堂衬出一分诡秘来。
两人均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不会在意灵堂里的气氛如何。
玄渚伸手想要去推棺盖。
在他不注意的时间里,叶非折手悄然按在不平事刀柄上。
叶非折不知玄渚为何要执意开萧姚的棺。
但里面的是楚佑母亲,倘若玄渚真丧心病狂,打算做点鞭尸之类的缺德事,叶非折定是无法视若无睹的。
叶非折心跳得更剧。
也更加不甘起来。
假如修为在身
假如修为在身,他何必与玄渚委以虚蛇直接一剑把他当孙子砍了再丢出去,岂不是痛快
棺盖终于被玄渚完完本本推开。
棺材中没有他想象的萧姚遗体,倒是让玄渚对上了一双眼睛。
很亮,很冷,在暮气沉沉的灵堂里格格不入。
正是楚佑。
他比叶非折和玄渚更早前来灵堂,没惊动任何守卫,打开了棺材想带萧姚尸骨回去时,发觉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条密道。
没等楚佑进去,叶非折和玄渚又双双地来,楚佑索性待在棺材中等叶非折一道。
这下好了。
也不知道他用不平事,和楚佑合力出手,能不能在不引起萧家众人注意的前提下拿下玄渚。
叶非折垂下眼睛,心中似有沉吟。
玄渚第二次皱起了眉,第二次用锐利的眼神打量起了楚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