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原大嫂说话, 原小铃就不大爱听。
总觉得她是在指桑骂槐呢。
可今天原小铃心情太好,觉得原大嫂也很可爱起来。
三个女人住在炕沿说了会儿话, 又夸了一回宋城送原小铃的东西,这才意犹未尽地各自回屋。
原小铃就一直看着那几样, 眼睛都不舍得眨, 油灯都没舍得熄。
总觉得这就是梦
之前她看着宋城给这个送礼,给那个送礼, 心里特别想也能给自己留下一两件,可是宋城不提,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
等到最近这几个月,宋城似乎对她越发疏远了
她其实心里一直在不安宁呢,生怕哪天, 宋城就跟她坦白说了, 其实他不喜欢她, 他喜欢上别人了, 要跟她分
特别是宋城的上了省报, 村里人都说, 宋城要交好运了,不是上县城, 就是上省城了。
但今天城哥让李达给她送了个定心丸
又哭又笑的原小铃终于吹熄了油灯, 搂着礼物睡着了。
原小铃迷糊着醒过来。
就听到大嫂跟她说,宋城被县城什么的领导看中了,要调去当干事。
原小铃心中一阵惊喜,飞快地跑去知青院找宋城。
结果宋城的铺位上空空荡荡的, 李达说宋城接到通知就一早走了,连早饭都没顾上吃。
原小铃倒是想去县城找宋城,可他一个村里姑娘家,唯一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乡里镇上了,还是村里几个年轻姑娘结伙要去买擦手油,这才在周末那半天去的。
县城怎么去,宋城被调去的门朝哪儿开,她也不知道啊
而且就算她大着胆子去了县城,今天也不是周末,都要去地上工的啊
原小铃吃不下睡不着的,一直忍着过了五天,周末了才挎着个小布包带着干粮,去了县城。
乡下人进城,头一回自然是闹出许多的笑话,好在鼻子底下一张嘴,总算打听着了门的宿舍,问着了的确有个宋城住在这儿。
可上去一问,原来宋城调到县城上还没几天呢,这不是县领导要去省城开文化方面的会吗,宋城写的一手好文章,领导就带上宋城一起去了。
原小铃失落地回了村。
这样又过了七天,原小铃再去找宋城,宋城还是不在宿舍里,那看宿舍大门的老汉还一脸怀疑地盯着她问,说人家小宋同志说了,他没谈对象
原小铃顿时被打击蒙了
其实宋城走的时候就不告而别,她就有了预感,后来一次次的扑空,原小铃就更失望一回。
但这次她是真的感觉到了,宋城大概是真的变心了。
但她不甘心啊
他不喜欢她,为啥当初还主动追求又不是她上竿子追的他
不喜欢她,为啥她带他去自己家吃吃喝喝,他就真的去吃了一年多
她就想当面找他问个清楚
本来从县城回福来村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从公交车下了车,还得再走两小时的山路。
那公交车一天就一趟,错过了就没车了,原小铃就只能在县城里呆一宿,但原小铃就犯了轴啊
她就想要等到宋城啊
终于在等到夜里快十点的时候,等在宿舍大门口的原小铃看到宋城跟一个女人说说笑笑地从街口走来,宋城还把那女人送到了宿舍大门不远处的招待所,白天她没地方去的时候,还去打听过,住一天要五毛钱,而且还得有介绍信。
原小袋里只有两毛钱,介绍信是没有的,她是自作主张跑来的,也不可能去找村干部开啊最关键是她根本没住过招待所,也不知道人家要啥
宋城跟那女人亲亲热热,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还拉了下手,她就听见宋城管那女人叫什么小余
她热血上头,就冲了过去
她就冲着那女人大骂,冲着宋城大骂,把她们村里老泼妇骂男人偷人时候的话都骂了出来
足足吸引了半条街,整个招待所的围观的人她这辈子的脸都豁出去了。
最后她知道了那个女人的身份,那个女人是省里大报社的记者,是下来采访的。
负责接待的就是干事宋城。
那女人的穿着打扮,模样说话,都是她一看就知道宋城会喜欢的人
但最让她绝望的是,那个女人的身份。
一个是小学毕业的村姑,一个是省里报社的记者,谁会是宋城选的人还用问吗
原小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家,她连公交车都没坐。
当她走到家的时候,一双脚上都是血,鞋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走丢了。
但这还不是命运的谷底
回到家原小铃就大病一场,结果请了堂哥同贵来看,同贵却悄悄告诉她,她大概是怀上了
还怀抱着一线希望的原小铃央求李达替她给宋城送个信,希望宋城能跟她结婚就好,她什么都不要,哪怕等孩子生下来,她再跟宋城离婚呢,只要给她肚子里孩子一个名份就好。
在这个时代,没爸的孩子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呢
两天后收到回信的原小铃,怀抱着绝望,从她和宋城定情的山崖上跳了下去
既然你根本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来撩拨
为什么还要跟我做那种事,这个孩子明明是你的,你却不承认
为什么你早就打着算盘要离开福来村,却还假惺惺地让李达来我家送什么礼物
啊礼物
不,不是没有礼物
宋城走之前根本没送什么礼物
可是他明明送了,我亲手剥开那糖纸,尝到了那糖,是桔子水果味的,酸甜里还有桔子的香味是两毛钱那种贵的
那大概就是你太想太想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
什么粉红绸子皮的日记本,什么白色塑料壳子的女式钢笔,什么小搪瓷带盖水杯全都是你的幻觉
醒醒吧
不,我没做梦,这都是真的,我不要醒来
黎明前的黑暗中,原小铃僵直地躺在炕上,两只手捏成拳头,一双眼虽然闭着,可牙关紧咬,眉心紧皱,额头冒出冷汗,仿佛在睡梦里碰到了极可怕的梦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原家院子里一声高亢的鸡叫,就像是解咒一样,让原小铃身体震了下,整个人的姿态就瞬间放松下来。